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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名:混沌少年 |
【原创剧本网】作者:陈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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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少年》剧本 屏幕上,一台老式黑白电视机的屏幕,信号不良而导致满屏的雪花,“刺啦刺啦”地发出电磁声,一张厚实黝黑的大手在电视机顶上方,使劲地拍打了两下,闪出字幕—— “谨以此片献给,我的长辈们、我的中学同学和那时的兄弟们,以及我九零后、零零后的孩子。特别是,那曾经赋予我萌芽般初恋情感的女孩......们。” 几个历史记录片段镜头,先后快速进入电视机屏、迅速占满银屏—— 1976年,大街上。 在街道边的墙上忙着张贴标语的群众,有用扫帚蘸着手上水桶里的糨糊刷着墙,有手拿纸张糊墙的。标语内容:“热烈庆祝粉碎四人帮反党集团的伟大胜利!” 大街上兴高采烈的游行队伍,红旗飘飘,不断地振臂高喊着“坚决打倒篡党夺权的王张江姚反革命集团”、“坚决拥护党中央!” …… 审判庭 审判长曾汉周:“传被告人江青到庭!” 江华庭长继续宣读:“……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1977年,北京,教育部大门。 烟雾缭绕的会议室内。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头发花白的领导:“……请大家举手表决!” 会场内所有人,齐刷刷地举起了手。“全体通过,上报中央!” 四川山区,水稻田边,几个知青模样的人围看着一份《人民日报》,其中一个女孩戴着厚厚镜片的眼镜,报纸上标题醒目:“我国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补习的阶梯教室内,聚精会神的学生,人头簇簇,一个教师在黑板上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学方程式。某学校礼堂,主席台上方拉着“一九七七年新生开学典礼”的横幅,雷鸣般的掌声。 字幕: 1977年冬天,570万考生走进了已经关闭十余年的高考考场,录取了27.3万人,录取率为4.8%。 1、火车站台(下午) 一个树立的水泥站牌上,写着三个黑色的字:“昭化站”。风吹雨淋,有些掉色,显得斑驳。(注:昭化,是位于四川广元地区的一个镇区) 旁白: 父亲:“卫东,想不想上大学?”语气严肃,嗓音浑厚有力。 陈卫东:“上!”回答得很干脆。 父亲:“问你想不想!”父亲提高了嗓门。 陈卫东:“想!”嗓门也随之高了。 父亲:“咱这边子弟学校,风气差、不着调,送你回老家。” 旁白未落,出现片名:《混沌少年——我的80年代》。接着出现在银幕上的是父子二人,夹在火车站台上匆匆行走的人群中,肩上各背着一个大行李包,父亲手里提着个大塑料袋子,背包上绑着一个马扎子,儿子背后还有一个当时流行的马桶包。赶火车的人群,男女老幼,都有点像逃难的样子,五花八门的行李,有的人是包袱,还有几个头上缠着黑布的人,背着四川地方特色的背篓。 父亲四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魁梧,半袖衬衣的口袋里,插着一根钢笔。陈卫东的个头比父亲稍低,红色的半袖运动衫,袖上有两道白杠,脚下是一双回力球鞋。红色的衣服,在深色调的人群中很显眼。 列车进站,车厢外中部,挂着“成都---西安”白底黑字的标志牌。 站台边沿,穿灰蓝色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举起手中的小旗,用四川话在高喊着:“靠后站、靠后站,要命噻!” 列车停下。人群蜂拥而上。行李放在地上,父亲托起卫东,向车里面喊着“师傅帮个忙、师傅帮个忙”,卫东从一个窗口往车厢里钻。卫东半个身子伸进车厢后,嘴里不停地向两排座位上的旅客说着“对不住”。 2、车厢内(天黑) 列车“哐当、哐当”地行进中。车厢里灯光昏暗。过道上,也站满了人。父子俩在两节车厢交汇处,父亲坐在马扎子上,陈卫东坐在地板上,大汗淋漓的。父亲肩上搭了一条毛巾。 父亲拿起毛巾,给儿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然后张开手中一份折叠的报纸,一边浏览着,一边对卫东说话。 父亲:“明天凌晨,宝鸡会下车不少人,咱坐到西安转车,那边是始发站,能有座。” 卫东:“昂,我没事,爸。” 父亲:“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 卫东:“昂,我懂,爸。”,狡黠地点头一笑,补了一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父亲微微一笑,用手中的报纸铺在两腿中间,打开塑料袋,开始掏东西放在报纸上。 父亲:“吃晚饭吧,你妈向着你,给你买的面包,还煮了鸡蛋,用酱油泡了一夜。” 用塑料纸简易包装的面包,已经挤得变形,打开一个铝饭盒,里面是几个剥了皮的酱油泡黑的鸡蛋,和几头腌蒜。父亲自己一手拿起一个大馒头,一手拿起蒜头,啃了起来。 卫东:“爸,你这臭老九,从北京来支援“三线”建设,发配到这山沟里十几年了,也该翻翻身了吧,什么时候咱家也过过人上人的生活?” 列车女乘务员和男警察在过道的人群中挤着走过。 乘务员:“查票了,没票补票了。”父亲忙着掏出两张车票在手上,伸向过道。 警察(四川口音):“提高警惕,防范偷盗。”一路喊着,声音渐远。 深夜。列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偶尔传来人的咳嗽声、婴儿的哭声。父亲面容透着刚毅,眯缝着眼,瞧着车窗外时明时暗的斑驳影子。陈卫东倚着父亲的肩膀,睡着了。 3、马校长的家里(白天) 父亲把两盒点心和两瓶“剑南春”白酒,放在茶几上。穿着白色圆领汗衫的马校长,矮胖身材,一双眼小而有神,笑的时候几乎成了一条缝。一张肥嘟嘟的脸,脸色紫红,两腮鼓鼓的肉像要绷出来一样,留着两撇稀疏的胡子。 马校长:“一路辛苦啊!” 父亲:“还行,扛得住,你倒是越来越福态啊。卫东,这是我的老同学,马校长,你马大伯。” 卫东:“大伯好。” 马校长:“这孩子出生是在咱县医院的吧?走的时候刚会走路,现在是个大小伙子了。”马校长一口的山东话。 父亲:“一晃十几年,他妈那时就在县医院当大夫,夫妻调动工作到我那边,那是68年的事了。” 父亲和马校长各坐在一个单人的布沙发上,背景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牡丹图国画,题了“富贵满园”的书法,镶在一个巨大的镜框里,陈卫东坐在茶几对面的板凳上。屋子里一个落地扇在摇头吹着。 马校长用一个白色的大茶壶沏了茶,倒进两个小茶碗,给父亲挪过一碗,给陈卫东递过来一碗。陈卫东忙欠身接过。马校长自己端起一个紫砂的小茶壶,寒喧着说“喝茶喝茶”。 马校长(看着礼物,嘴一撇):“切,老伙计,做甚还要带礼来?” 父亲(略显尴尬):“我和你还客气?四川特产,让你尝尝罢了。先声明,不是求你办事送的。我的孩子,还不和你的孩子一个样?” 马校长:“孩子的事,教务处、招生办,我都打了招呼。教育局谢局长那边我也说了,毕竟“特招生”指标的事,需要他签字批准。你看,他也算和你沾着老娘家的亲戚,你什么时候去他那走一趟,当面通融通融?” 父亲:“明天,明天就去找谢局长,这样更保险。一会先回乡下,爹娘准在家里盼着见孙子了。” 马校长:“捏(这)么急?恁(你)嫂子去集上买菜了,还寻思着今晚咱哥俩喝两盅。” 父亲(起身站起来):“回头再来城里找你,叫上几个老同学,不醉不休,喝倒一个算一个,哈哈。”马校长一幅憨态,也裂着大嘴笑了。 4、爷爷家(下午) 老式的农村院落。朝南的是面积最大的南屋(正房),包括着客厅和主卧的功能,最显眼的是墙上的书法,一个偌大的“寿”字,两旁垂下裱过的对联;东屋南侧,紧临院子的大门,算是次卧;西屋是两个房子,一个是存放农具、粮食、杂物的库房,一个是兼厕所的猪圈;北屋是厨房,只有门框、没有门扇。所有门框的两侧和上方,都贴着对联,全是关于幸福、丰收、富贵类的吉祥句子。 院落中间,近一百平方米的场地上,有一口垒着水泥台子的压水井,用力压摇臂,井水就会从一根弯铁管里流出,水管口的下方是一个小池子,凌乱的池子边,是两个脸盆、肥皂盒、搓衣板等。 每扇窗户,都是棋盘一样的木格栅,糊着白色窗户纸,贴着已经发白的红色灯影剪纸,日子久了,剪纸大多都不完整了。 沿着南屋外的墙面,挂着几排长串的红辣椒,地上有两个大缸,其中一个是封盖着的腌制咸菜的,另一个是半盖着的蓄水缸,盖子上放着舀水的葫芦瓢。再向西,是一个长长的石头刻制的猪食槽,几只鸡在旁边溜达,偶尔把头伸进槽里觅食。 院子里很热闹,来了一些亲戚,带着几个五、六岁的孩童,是来看望回乡的父亲和陈卫东的。正屋里原本靠墙的八仙桌,已经搬到中间位置,桌的四面都是坐着男人的长条凳。爷爷头发全白,山羊胡子也都是白的,坐在朝着屋门的主位,父亲坐在爷爷左边,两旁是几位中年的叔伯、姑父,陈卫东背对着门口。大家嗑着瓜子,唠着家长里短。 院子的双扇大门,“吱呀呀”被一个穿着白色兜褂的中年壮汉推开,原本爬在正屋门槛边,正在让两个小孩子逗的大黄狗,“嗖”的一下窜了出去,摇着尾巴迎接这个人。大黄狗,名字叫“痞子”。 四爷(洪亮、爽朗的大嗓门):“大侄子回来了?老同学回来了?” 除了爷爷,大家齐齐站了起来。 几位叔辈:“四叔来了,快坐快坐。” 父亲上前两步,和四爷互相用拳在肩膀上捣了几下。 四爷:“你伙计在外面吃得好,身体结实呢。” 父亲:“四叔你天天耍拳弄腿,我一个教书匠哪里能比。卫东,你要叫四爷爷”(卫东忙叫了一声四爷),“是爸的小学同学,咱家几辈子的邻居。告诉你玛玛(奶奶),可以上菜了。” 卫东:“好唻!”走出正屋去厨房。一会,两手各端了一盘菜进来。 父亲和四爷,在爷爷的左右各自坐下。爷爷一手拿着一张小白纸条,一手用两个手指撮着碎烟叶。 爷爷:“恁(你)这爷俩,打小像哥俩,上树掏鸟,下水摸鱼,捣蛋的事一起可是干了不少。” 桌上有两包打开的“大前门”无过滤香烟。四爷拿起一包,掏出一支。 四爷:“大哥,有洋烟不抽呢。” 爷爷(把纸的边缘凑到嘴边舔舔口水,卷成了一根烟,用火柴点着):“洋货,不习惯啊。除了这洋火,除了这洋火。还是自己种的烟,更顺嘴。”说完吧嗒、吧嗒地吸起来。 一会的功夫,桌子上摆着一个盛羊肉的大铝盆,一条大鲤鱼的长碟,花生米、芹菜炒肉丝、炸蚕蛹等各一盘。桌脚放着一箱“秦池”酒,桌上是锡制的小酒壶,每人面前一个极小的白瓷酒杯。 父亲:“咱这里的五井全羊,怎么做都好吃,不膻不腻,滋阴壮阳,益气补血,当得起天下美味,上等的下酒菜。可惜这青石山上,黑山羊的产量太少,别处是吃不上的。”自己伸手拿碗盛汤。 爷爷:“卫东,给大家伙儿舀碗汤,满上酒。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回来了,一定要守祖宗的规矩。这个桌子,你上了,这个酒局就是你侍候了。” 卫东:“好嘞。” 爷爷:“好孙儿,以后天天要给爷爷倒酒了,哈哈。来,干了!”大家举杯。卫东站起,添酒。 爷爷举筷子叨菜,大家也随即举筷。各吃了一两口菜,筷子都是整齐地摆在桌面上。陈卫东观察着,模仿着。 5、同上 两个男人在猜酒,“五魁手”、“八匹马”地吆喝着。父亲和四爷在与爷爷说着往事。一位穿着白底青瓷花上衣的漂亮少女,用红绳扎着两只及肩的辫子,端着一个菜盘子笑吟吟地进了屋。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一样,卫东不禁眼光有点花痴。 小英子:“爹,俺娘说你别一见酒,就拨不动腿了,少哈点、别哈(喝)大了。”众人笑。 四爷(舌硬、结巴):“去、去去,别听恁(你)、恁娘的,恁(你)大伯在、在这,天天教育咱们“仁、仁义礼智信”啊,“忠、忠孝廉耻勇”的,怎么能、怎么能哈(喝)大呢,哈(喝)大了,那岂不是不忠不孝了。” 父亲(脸已发红):“你二姑来了……快着,叫二姑呀。” 卫东(嗫嚅):“二、二姑。”不是太情愿的口气。 小英子(笑):“是不是觉得俺占你便宜了?你们城里人……” 父亲:“听说,二妹子考上一中了?不简单,不简单呀,咱们这村里,也应该出个女秀才了。以后,要多帮帮卫东,他底子差,你们也要成同学了,帮帮他。” 小英子:“那,以后你得叫我师姐了,这不算沾你便宜了吧,城里人?” 卫东支支吾吾地挠着头…… 6、爷爷家厨房里(天黑) 土灶台,两口大锅,有一位忙乎锅里、偶尔弯腰拉几下风箱的中年妇女。堆着一些玉米秸和树枝子,都是柴禾。旁边圆箅子上摆满了水饺。 坐在一张蒲团上的是玛玛(奶奶),脸上已经粘有黑烟灰,蒲团旁边是一盆玉米面浆,面前是平铺在地上的煎饼鏊子(直径一米左右的平底圆锅,距地面的间隙只有十几公分),不断地往鏊子下面塞着柴禾,一手拿着一块刮板,在锅面上均匀地刮出一道道的圆弧,在烙着山东大煎饼。屋子里烟雾缭绕。 小英子:“大娘,卫东长得挺俊呀,大娘好福气。” 玛玛(奶奶):“怎么,瞧上卫东了?” 小英子:“看大娘你不正经,我可是他的二姑。” 玛玛(奶奶):“不在五服之内,成婚都不算近亲,行的呢。” 小英子:“大娘你还逗人家。” 英子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地,似有所思,脸上微笑着。 7、爷爷家正屋(天黑) 大家已经在吃饺子,醮着醋碟,吃着大蒜瓣。小英子端着一摞煎饼,拿着几根大葱进来,往桌上摆。父亲急忙拿起一张煎饼,卷上一根大葱,横着咬了一大口。 父亲(对着四爷):“有没有甜面酱?”小英子应了一声“给你拿来了”,“出去上大学前,娘烙的这煎饼,一顿吃上十张不过瘾。再掺上一点豆面,这辈子,都念叨着娘的这一口,吃着忒美了。” 四爷:“什么是,娘的味道?这、这就是。” 父亲(对着小英子):“二妹一起坐下吃吧?卫东的学习,你可要帮我当个事儿,他脑子很聪明,就是不颠实(踏实),你要替我多督促,替我管着他一点。” 四爷:“她、她有这本事?去那边吃……仁、仁义礼智信,女子不上桌。” 小英子冲四爷做了个鬼脸,“嘻嘻”地吐了一下舌头。 辫子一甩,扭头走向屋外时,边回头瞥着卫东。 小英子:“大侄子,你们大男人多吃啊,以后你爹走了你要听我的啊。” 卫东装作生气的表情、瞪大眼回视,不知怎么应答。 院中靠墙亮着一只白炽灯,昏暗地照着院子,一张低桌上是几大盘的饺子、醋瓶子、几头大蒜。一群妇女和孩子,坐着小板凳在吃着。地上一只盘子里也放了几只饺子,黄狗痞子在呑咽着。 月亮已经挂在远方的天上。夜色下,是安静的村落,灯火依稀。 中年卫东的旁白: 从今天开始,一种不同寻常的感情在我心里扎根了。这份感情,像个物件,我一直保管至今,像发黄的老照片,却又时不时地、冷不丁地冒出来,带给我新鲜的感觉。 深夜,陈卫东和父亲,背对着背,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床单。卫东睁着一双大眼。 卫东:“爸,爸。” 父亲:“咋?” 卫东:“上茅房,憋不住了。” 父亲:“去猪圈,拿上手电。” 猪的叫声,木门“吱吱呀呀”地被关上,卫东晃着手电筒的光影,慌张逃出猪圈。 8、谢局长的家(白天) 青灰色的镂空砖墙,别致的院落,种了很多花草。院子里搭着藤架,已经有葡萄和葫芦垂了下来。谢局长带着白线手套,修剪着花枝。父亲坐在藤椅上,石头墩子一样的茶几上,有茶、一包“泰山”牌香烟和一盘葡萄、苹果。局长夫人也坐着,在削苹果。 局长夫人(和蔼微笑着、递过削好的苹果):“好孩子,吃吃吃。”陈卫东客气地让了让,接了过来。 父亲:“以后这孩子,要让大哥和嫂子费心了”,(扭头对着卫东)“这特招生的指标,可是很金贵的,全是县长们、局长们的子弟。你知道这一中有多难考?全县这么多考生,没有不想进来的。这份情,卫东你得记你大伯一辈子。” 局长:“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客气个甚。这一中,不比你们在外面的学校,学生多是农村的,个个都明白,考上大学——至少中专,就能拿工资、吃皇粮。一中的学风,啧、啧、啧,那是没得说”。脸一板,做出很严肃的样子,“卫东,能不能下个决心?必须拼了命地学,能不能?” 陈卫东:“昂,大伯,我会拼命的。” 谢雯雯:“嘿嘿,谁要拼命?拼什么命?你拿什么拼命?谁欺负你了?还是你想欺负谁?拼命三郎,说给姐们儿听听。”不知道何时,一个姑娘从院子外走进大门。高挑的个头,鹅蛋形的脸盘,用花手绢扎着一条粗粗的、近腰的大辫子,穿着束腰的墨绿打底、布满大红花朵的衬衣,衬衣扎在小喇叭裤里,突显出了性感的胸部,散发着少女的活力与热情。 局长(站在一个鸽子笼前,伸头端详):“胡闹,雯雯,这是你卫东哥哥,刚从四川回来。”鸽子“咕、咕”地叫着。 谢雯雯:“爸,我数过了,这鸽子一分钟叫六十次。大叔、小哥,你们好坐呀,我外面有人等着呢!” 推起一辆“凤凰”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向大门外走,向后一抬右腿,漂亮利索地骑上车。墙外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夫人:“雯雯,你这是又去哪疯?” 谢雯雯:“和唐晓露几个同学一起约了。”自行车的链子盒,“哈拉、哈拉”地响着,消失在大门外。 局长:“这孩子从小宠坏了,我看那唐晓露几个孩子,也都不三不四的”,(朝向夫人)“都怪你,天天捧在手心里,还说是我的贴心小棉袄,你就给我缝了这么条棉袄?天天不学习,现在也是特招生了。” 父亲:“卫东他们这个岁数,是要注意管教了。现在待业青年多,很多下乡知青返城,都不好安排工作。闲人多了就会出事,打架闹事、偷鸡摸狗,社会风气堪忧啊。” 9、爷爷家院子里(白天) 父亲在给一辆新自行车的轮胎打气,时不时地用手捏捏轮胎。玛玛(奶奶)在水池边坐着板凳,用木搓板洗着衣服。爷爷从猪圈里走出来,一手扶着裤腰,一手关猪圈的门,关门时有“咯吱吱”的响声。 爷爷(系好一束白布做的腰带,边走近过来):“呵,大金鹿。这车子皮实,载几百斤粮食都飞一样跑。” 父亲:“是呢,我那上学的时候,最眼馋人家骑大金鹿的。到一中几十里地,都是下步量的,哪像现在,卫东你看看你们这一代多幸福。” 玛玛(奶奶):“咱农村人,那时候不是穷得只盼着吃个饱饭嘛。” 玛玛(奶奶)把手里的衣服一扔,走向厨房西侧的那段墙边。 玛玛(奶奶)(仰头对墙那边喊):“小英子,小英子——” 英子:“哎!在呢,大娘。” 玛玛(奶奶):“恁(你)大侄子、小师弟的自行车买回来了,有空去教他学学车子。” 10、村边,麦场(白天) 五、六堆麦秸,垒得像一座座的小草房。场边,一座大的烤烟房,墙是泥巴混着麦秸,房顶上竖着已经熏黑的大烟筒。房门一侧,墙面上喷着一个大大的白色圆圈,圆圈里是一个“烟”字;另一侧刷着白涂料的大字标语:“人民公社万岁!”,落款小字是“灯塔大队第二生产队”。字迹陈旧,已经不太清晰。 英子演示着:左脚单脚站在脚蹬上滑行,抬右腿从车后跨上、收回腿,抬腿从车前大梁跨上,骑了一小圈回到卫东身边。动作干练,身形优美。 英子:“你个子高,先跨上去也行。” 卫东跨上自行车的前梁,谨慎地扶正车子,车把晃晃悠悠,慢慢滑行。滑不远,就慌慌张张落下右脚。反复。还摔倒在地一次,人仰马翻的,惹得英子“咯咯”地笑,花枝乱颤般。 11、麦场(黄昏) 卫东和英子,靠在烤烟房的墙边坐在地上。远处、从村里往外,一大群人簇拥着四爷走进麦场,后面有人扛着椅子、方桌,保根、保春和几个穿着利落、徒弟样子的人,紧跟四爷身后。 天际,夕阳西下,晚霞灿烂。从红彤彤的霞辉中驶出一辆绿“解放”汽车,驶近麦场边停下。车厢后部跳下七、八个青年,副驾驶下来一人(张宝林),对着司机喊了一声“你可以走人了”。汽车掉头驶离。 张宝林,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米八以上的身高,身材匀称,留着小平头,面部硬朗不失英俊。摘下墨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身后那几个青年,有人穿着全套的深蓝色运动装,袖子和裤腿上都有两道白杠杠,有人则是上身花衬衣、下身喇叭裤子。大多是留着盖住耳朵的头发,像成龙年轻时电影里的发型。其中两人用一根粗木棍,抬着半头洗得光溜溜的猪。 麦场上已经点亮了两盏大瓦数的白炽灯。四爷和张宝林向对方迎上去,相互抱拳。 四爷:“老二,多日不见!” 张宝林:“四哥好!” 四爷:“你们周老大怎么没来?我可是备了他的酒。” 张宝林:“我捎了话给他,大哥回村,帮他乡亲盖房子去了。他就好做点砌墙的活儿。” 四爷(伸手一摆):“老二,请坐!” 张宝林(也伸手一摆):“四哥请!” 一张方桌,两把椅子。桌上是茶壶、茶碗,火柴、香烟。两人坐下,身后两边,围着百十号观众。 12、麦场(黑天) “咚、咚、咚”,有人敲了三声鼓,表示比武活动开始。远处烤烟房,卫东坐在地上,盯着场子中央。刘保春和一个穿着运动装的,在较量拳脚。 英子(旁白):“这领头的,叫张宝林,是个练家子,好像是练北少林的,拿过全县武术冠军。号称“临坊县土皇帝”,在林场好像做个保安队长。全县无人敢惹他,乡下妇女吓唬孩子都说“张宝林来了”,都怪他徒弟多,四处打架惹事的不少。” 卫东:“土皇帝?这么牛逼?” 英子:“本来是打听到俺爹后,来找茬的,说是比划拳脚。后来,他俩算是不打不相识,成了相好的了。现在,每年怎么也来咱村一次两次的。慢慢地,村里人倒盼着他来,他来,就有戏看了。” 观战的人群,不时地在叫着好。 四爷:“衣各庄,王学魁上!”身后一个农民模样的青年喊道“是,师傅”,应声而上,接近场子中央时,变得跋根掀脚、蹒跚跛行(孙膑拳的步法)起来。 张宝林:“周援朝,周公子,该你上去讨教讨教了。”一个秀气的大男孩,脱下花衬衣往地下一扔,露出紧身的白背心,喇叭裤盖着脚,一蹦一跳地上了场。“咚、咚、咚”,鼓声又敲响三下。二人亮招,缠打在一起。 张宝林:“娘的,不许踢裆。”朝着场上的周援朝,喊了一嗓子。 张宝林:“四哥,你这徒弟,才叫徒弟,我那些徒弟,哪叫徒弟呀,天天给我惹事生非倒都是能手。你这也是造福祖宗,现在能打孙膑拳的人,可是快见不到了。都说孙膑拳失传已久,谁人知道在这穷乡僻壤,还藏着你这么个大师。” 四爷:“没法子,俺们这拳路,大架、小架加散手,三百六十手相连,现在这些青年哪能练得下来?熬不下去啊。祖师爷那时,又传授太严,对外秘而不宣。这孙膑拳的特点又不同于他拳,练上了,再练别的拳种也不习惯。” 场内虎虎生风,有些散打的味道,动作实用利索,场边时有喝彩叫好。卫东看得聚精会神,站了起来,手脚下意识地模仿着动作。英子不时看他一眼,微笑中带着爱意。 13、爷爷家的大门外(白天) 玛玛(奶奶)眼里噙着泪。爷爷一副沉重表情。四爷、英子母女等人,在给父亲送行。 父亲(眼中湿润):“爹,娘,我走了,你们多保重身体啊,我会多写信回来,你们缺钱了一定要写信过来。” 拿出几张十元的钞票,塞到玛玛(奶奶)的手中。 玛玛(奶奶):“给捏(这)么些钱,你们在外也不宽裕,自己过好日子,我们就放心了。” 爷爷:“卫东在这边,你两口子别挂挂,要安心革命工作,积极要求上进啊。” 父亲:“记着了,爹,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让卫东送送我,我俩再唠唠。四叔、四婶、大兄弟、二兄弟、二妹……你们留步,明年再回家见大伙儿。” 14、镇区街道(白天) 街上,可以看到一些小商铺和摊贩。有几个蔬菜、西瓜摊贩在拿着称杆,做着生意。一个猪肉铺,一个壮汉用菜刀在大力地剁着排骨。一个小饭店,炉子摆在店门外,几笼包子正在冒着热气。稀稀拉拉的行人,有骑自行车的,有推着独轮车的(车的一侧坐着老太太)。一个车夫扬起鞭子,空中一声脆响,赶着拉了几麻袋粮食的马车。一辆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黑烟,驶过。 卫东肩上扛着一个行李包,陪着父亲走着,黄狗痞子摇着尾巴跟随。 父亲:“生活独立,自律第一。明白不?” 卫东:“昂。” 父亲:“不准和人打架,不要惹事生非。能做到?” 卫东:“昂。” 父亲:“每月给你寄二十五元,二十八斤粮票,节约着花,不得大手大脚,让乡亲们笑话咱是个纨绔子弟。知道这个道理?” 卫东:“昂。” 父亲:“每天都要问一下自己,你回来是干什么的。三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卫东:“爸,你放心,我向毛主席保证,一定考上大学。” 简陋的车站。一辆公共汽车停下,司机从车后爬上车顶,捆扎着一堆行李。卫东把行李包递上去。父子相对,父亲摘下手上的表,戴在卫东的手腕上。 父亲:“这块上海表,走得准,每天戴着。上学,要准时作息。” 卫东:“昂。表给我,你戴什么?” 父亲:“攒几个月,爸再买块新表。好好念书!走了。” 父亲迈上车门台阶上,回头挥挥手,扭身钻进车内。 卫东(哽咽地喊):“放心吧,爸,我一定能上大学。” 挥手渐落的卫东,和黄狗一起,看着驶远的公共汽车,卷起一尾灰尘。 15、玉米地(白天) 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玉米地。中间一条稍宽的大路,把玉米地划成南北两大片。玉米秸已经接近一个人的高度。爷爷在地边,嘴里哼着吕剧《李二嫂改嫁》的调,手臂拄着一把锄头,用手扒开一个小小的玉米棒皮子,用手指掐了掐。 爷爷:“灶王爷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应该大丰收呢。瞧这棒子,虫子少,水分厚。” 卫东:“爷爷,现在不是包产到户了?这是咱家的玉米地吗?” 爷爷:“爷爷岁数大,不顶劳力了。你二叔当兵去越南受过伤,复员了,政府安排了公职,干不了体力活。这几亩地是邻里乡亲帮着种,打了粮食会分一些出去。我没事就来锄锄杂草、施施肥。” 一尺高的石碑,上面刻着“陈”字。卫东把脚踏上这个界碑。 卫东:“爷爷,你把这块地要回来吧,我来种。” 爷爷:“你没干过农活,你能行?” 卫东:“行,你教着我就行呀。”说着,拿起锄头,像孙悟空耍金箍棒,转了两圈。 爷爷:“有出息呢,那就等立秋,从这一茬的玉米棒子开始。你快开学了,自行车骑得咋样?” 卫东:“骑得溜着呢。一会和英子二姑上大路骑。” 16、大路(白天) 实际上是一条土路,两边是玉米地。路面上坑坑洼洼,有不少车轱辘的印子。卫东在骑着车子,一旁站着小英子。 英子:“眼朝前看,别看脚下。” 卫东越骑越快。 英子:“骑慢点!” 前面不远处,突然从地里小路冒出来两个戴着草帽,各推着独轮木车的农夫,车上一边绑着锄头、耙子等农具,另一边捆着一大堆的杂草。 卫东试图躲开,车子斜斜地冲向庄稼地,使劲刹车,猛地摔倒在地边上。只见卫东身形一顿,一个鲤鱼打挺,利索地站了起来。小英子“嘎嘎”笑得弯下了腰。卫东又炫耀地连续侧翻了两个跟头。 17、大路(黄昏) (天空中俯视)广袤的田野中,照出缕缕金色的射线,一条大路上只有一辆自行车在行驶。穿着背心的卫东蹬着车,穿着红底白点半袖小褂子的小英子,侧坐在后座上。因为骑技不好,路面不平,车子常常乱摆。路遇颠簸,小英子不由得抓紧了卫东的腰。 (天空中传来怯懦的对话) 小英子:“卫东,你到底多大了?” 卫东:“十六了,虚岁。” 小英子:“按你的虚岁,俺都十九了。” 卫东:“怎么会……” 小英子:“小时候家里穷煞,家里供不起四个上学的,入学晚了几年。农村上学晚的多着呢。” 卫东:“差三岁。玛玛(奶奶)好像说过,女大三、抱什么、什么金砖?” 小英子佯装生气,使劲在卫东腰上掐了两把。 卫东:“怕痒,怕痒——” 车子倒了。两人躺在了一片草丛里,四周静静的。两张年轻的脸蛋,脸色微醺,洋溢着甜美的笑意。卫东悄悄地挪挪手,装着无意地去碰英子的手。但最终手还是停滞下来,静静地看着英子脸廓的侧写,微微翘起的睫毛、鼻尖,微微开合的红唇露出雪白的牙齿,像圣洁的女神。 英子:“你们在那么远的地方,和咱山东大不一样吧?” 卫东:“四川?那边龟儿子,山太多。” 英子:“龟儿子?” 卫东:“四川骂人的话。” 英子:“不学好。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18、爷爷家(黑天) 黑暗中,亮起一束手电筒的光。一根火柴划燃,点亮了一盏煤油灯。 爷爷(嘟哝着):“又停电了,这倒是省下电费了。” 油灯下,玛玛(奶奶)戴着老花镜,手指上带着戒指一样的铜顶针,做着针线活,纳着鞋底,一边唠叨着家事。爷爷坐在八仙椅子上,吸着自制的烟卷,手里摆弄、调试着砖头大小的收音机的杂音。卫东手里拿着一条长形的骨头,在逗着黄狗痞子,“站起”、“坐下”……突然,卫东静下来,听玛玛(奶奶)说话。 玛玛(奶奶):“……六零年前后,村里来了不少讨饭的。隔壁老四,年轻时天天习武、不知道做营生,穷光棍一个,就娶了一个要饭的女子,就是你四奶了。倒也是福气,生了这两个儿、两个闺女,最小的一个就是小英子。” 爷爷:“老四也不是多大福气。他四奶整日病怏怏的,亏了孩子们都长大能出力了。保根,恁(你)大叔,成家五年了,两个小闺女,生不出个男丁。老二保春,听说已经去镇上武装部,报了名想参军?小英子的姐嫁得远,英子再要去县城上学,这下保根要吃累了。” 玛玛(奶奶):“听说,有给小英子提亲的了?” 爷爷:“这闺女也不小了,女子无才就是德,放到往年,可不就是该嫁人了?现在和他爹吵着,非要去县城上学。” 玛玛(奶奶):“看你这个封建思想,臭哄哄的。要说提亲,小英子倒是跟咱卫东的模样般配着呢。” 爷爷:“你这思想,倒够开放的呢,卫东娶他二姑?这村里的辈份不全乱了?” 卫东:“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聊到我头上来了?痞子,走,睡去了。” 玛玛(奶奶)的眼,从花镜框上方,和爷爷对视一眼,二人憨笑。 19、爷爷家,院子里(白天) 爷爷在往自行车的后座上捆着行李,铺盖被褥、大尼龙包。自行车的车把手上,挂着大网兜,里面是脸盆毛巾盖杯之类的。卫东身上已经背了那皮革的马桶包。黄狗痞子摇着尾巴,伴着卫东左右。 小英子在院墙的另一边,露出了头叫卫东。黄狗叫了一声。卫东走过去,站在一堆木头上,面对着英子。 英子:“行李带齐了?” 卫东:“昂。天气热,不用带被子和厚衣服,行李少。缺的东西现买就好。你怎么去?” 英子:“俺有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哥呢,去借自行车了,一起去送俺,他俩惦着去城里百货大楼逛逛呢。你自己骑车子走远路,一定要小心啊,有汽车来了千万要提前注意避让。” 卫东:“昂。” 卫东骑着车,到了村口即将上公路。黄狗痞子在一侧跟着跑。 卫东:“痞子,回去!去!” 痞子停下,端详了几秒钟,掉头跑回村。 20、学校大门附近(白天) 一条宽大的、有点坡度的柏油马路,路的尽端是一中的正大门。卫东上坡累了,就下车推行。大门前,是一个丁字路口,很多鱼贯而入、前来报到的学生,大多是农村的孩子,一些农村家长陪着,有骑车来的,还有父女二人、父亲推着独轮车来的。往大门里望,小广场正前方,一个两层红楼,门上侧挂着白底黑字的“教务处”牌子,楼前两棵大树之间,悬挂了一条写着“欢迎一九八二级新生报到!”的横幅下,摆了几张长条桌子,一些教工人员在指导学生们填表、办理手续。 陈卫东今天特意穿着自己认为挺得意的格子半袖衫和喇叭裤,显得有点时髦醒目,也在表明着自己是个“城里人”。学校门口传达室(隔壁是个小卖部)的外面台阶上方,挂着一个满是锈迹的大铁钟,台阶上有站有坐、围着几个看热闹的、痞子味道的学生。其中一个戴哈蟆镜、还保留着镜面上的小商标。都穿着军绿色或警察蓝的裤子,有一位上身是挽了袖子的军绿上衣,能看到里面的白色背心。一位穿着运动短裤和运动衫、运动鞋的,很扎眼(只有他穿短裤)。(后来知道,哈蟆镜叫李立新,运动短裤叫唐秋生,军绿上衣的叫杨铁军。) 哈蟆镜:“这小子,瞧着像外地的,看那个烧包样。” 卫东回头瞅,皱眉故作端详的样子。 哈蟆镜:“瞪什么眼?噘的就是你。不服呀。” 几个小伙子围了上来,拉拉扯扯的,一个人做势要翻他的行李包,嚷着“带了什么特产尝尝”。卫东一把推开。另两个人喊了一声“找揍啊”,挥手上前。突然,他们身后出现一个二十多岁壮汉(刘保根),一手掐住一个人的后脖,向后拉着退了一步,然后向两边一拨。不远处,保春扶着车子,咬着嘴唇轻蔑地观察着;旁边还支着一辆车,小英子关心地向这边望着。 几个小伙子叫嚷着,一个人侧面出拳挥向保根面部。保根眼都不瞧、轻描淡写地接住拳头、摁下,像没事一样替卫东扶正行李。一个细皮恁肉的俊秀男孩,被人从后面一把推到众人中间。后面,站着谢雯雯和一个挺时髦的女孩(唐晓露)。 俊秀男孩(笑嘻嘻地):“立新、铁军,大家都是同学,都是同学,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伤和气,别伤和气。” 戴哈蟆镜的李立新,顺台阶悻悻地走了,扔下一句:“等着瞧。” 卫东:“谢谢大叔。” 刘保根“嗯”了一声,回头朝小英子走去。小英子对卫东用手比划,食指横着指了指新生报到处,又盯着谢雯雯看了一眼。 俊秀男孩:“你分到几班?” 卫东(点一下头):“通知书上,写的是五班。” 俊秀男孩:“我是六班——”话未说完。 雯雯(凑上前):“你叫他赵三就好,我初中同学。赵三,这是俺小哥。对了,你的大名是什么来着?” 卫东:“陈卫东。” 雯雯:“赵三,以后你得照应着点,俺小哥受欺负了,我就找你算账。” 赵三(望了一眼走开的那几个人):“那几个小哥,都是住县委大院的,领头戴墨镜的叫李立新,老爷子们都在县里当官。干部子弟,社会上都有人,以后离着他们远点就好。快去报到吧。” 21、学校,宿舍里(白天) 宿舍,也是教室改造的,密密麻麻摆了很多双人的上下床,有人在收拾着床铺。一张床前,床架上方贴着红纸条,写着“陈卫东”。下铺一个农村模样、个头较低的学生,在铺着被褥。陈卫东提着行李,找到自己的床前。那个学生立马热情地想去接卫东手里的包。 安同瑞:“你是陈卫东吧?我叫安同瑞,辛寨村的,你是哪个村的?” 卫东:“我是四川来的,爷爷家在五井。” 安同瑞:“吆—四川远哦,两千公里了吧。以后,咱俩上下铺呢。对了,你睡上铺习惯不?不习惯,咱俩可以换一下。” 卫东(抓住两边上铺的床沿,玩双杠一样荡了上去):“习惯,睡几天就好了。” 宿舍前面是教室的旧讲台,紧贴着黑板摆了一排木架子,上面摆了很多脸盆,最下面一层放着多只暖瓶。毛巾也一排排的挂在小钉子上。 安同瑞:“脸盆放那边。行李堆到那两张床的上铺。开水要到锅炉房去打。厕所出门向左到头,水龙头也在那里。” 卫东:“洗澡怎么办?” 安同瑞(憨笑着):“洗澡?住校的都是农村上来的,打点水,自己找地方解决吧。” 门口有人喊:“通知,一会大家去教室集合了。” 安同瑞:“兆东,等等我一起,找不到教室呢。” 一个瘦高的小伙子,走近。 安同瑞:“这是安兆东,俺们一个村的。床上这位是陈卫东,南方来的,四川呢。” 陈卫东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与安兆东互打了招呼。 22、学校,教室里(白天) 教室,是高大的老式青砖平房,屋顶青瓦有檐翘出,门窗外有走廊,有几扇木制大窗。每幢平房分三个教室成一体,两幢成为一排,之间有一条过道。高中三个年级,各占了一排。 讲台上,一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脸色黑红的男教师在讲解着。教室里,约六十个学生,坐得满满的,男多女少,大多是农村孩子。课桌上尚是空荡荡的。屋顶是粗大的树干撑起的房梁。 黑板上方中间是毛主席的肖像,两边分别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黑体标语。侧面墙上还有大幅的张贴:“毛主席语录: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对面墙的上部,有横着的标语:“学风正,则事业兴;学风不正,则事业损”。 黑板上,用白粉笔斜写了一个大大的“王”字。 王老师:“我是恁的班主任,也是恁的历史老师……咱就先唠点历史。咱临坊县,自古隶属青州府,那是文人辈出啊。中国最早、影响咱们农业发展上千年的《齐民要术》,作者谁知道?” 安同瑞(举手站起):“北魏的贾思勰。”坐下。 王老师(点头):“嗯,贾思勰,就是咱们地道老乡。《岳阳楼记》,作者是谁?谁会背诵呀?” 一个戴眼镜女生(站起):“宋朝的范仲淹。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王老师(笑、挥手打住):“好,好,坐下。中间最有名的句子,是——(黑板上挥笔行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当是做人做官的最高境界了。这范仲淹,就是当年咱们的知府大人。青州有幸,上天泽惠,天杰地灵,人才辈出。你们这一代,能不能赶上、超过老祖宗们呢?” 陈卫东(独自响亮应答):“能!”众人大笑。一个纸团扔到后脑壳,坐于教室偏后的卫东回头看去,最后一排的李立新撇着嘴阴笑。 王老师(食指点划着):“竖子有志,切不可不知天高地厚就好,须记住知行合一、学以致用。同学们,未来是你们的,十年受尽窗前苦,一举成名天下闻。” 23、学校大门(黑天) 小英子与两个兄长告别。保根、保春二人骑车离去。英子独自走在校园路上。李立新等三个人骑车向大门方向驶来,链条盒“哈拉、哈拉“地响着。 李立新:“小嫚,你那两个哥呢,还想找他们比划比划呢。” 小英子装作没听见,只顾低头走路。李立新骑到她身前,把车一横,拦住她的方向。小英子躲闪,几个人嘻嘻哈哈,三辆自行车几乎成了一个圈,围起了她。 小英子:“滚开!我叫老师了!” 李立新:“叫老师?哪个老师敢管?小嫚,别怕,处个朋友怎么样?一起去看电影吧,进口大片,什么蒜苔丝(《苔丝》)。” 陈卫东突然出现,飞起一脚踹向一个正伸着胳膊的人的胸脯。 那个挨了一脚的人:“你娘的,白天的账还和你没算呢。弟兄们,干他。”三人把自行车往边上一扔,齐扑向卫东。很快,把卫东摁在地上,拳脚相加,嘴里叫着“你大爷的,看你服不服”。小英子在旁哭喊“别打了、别打了。” 李立新:“走,电影快演了”(跨上自行车),“听说那女主角是个大美女,还被强奸了呢。” 杨铁军:“强奸的戏,肯定剪掉了。”三人骑车,嘻笑着扬长而去。 24、校园内,大树下(黑天) 大门教务处楼前,一个砌了水泥池子的水龙。拧开水龙头,英子在用手绢,沾着水,擦试着卫东的脸。 英子(爱惜地):“疼不?” 卫东(疼得咧了一下嘴):“有点,也没啥。” 英子:“现在的这些人,都是拉帮结伙的,以后咱还是躲着点吧。” 卫东(咬牙):“谁都不能动你一根手指头!他妈的,这个账,老子一定要找回来。” 英子(瞪眼):“你忘了你怎么向你爹保证的了?咱是来上学,不是来打架的。” 卫东:“好好好,我说错了。对了,他们说的那个电影,听说好看着呢,咱们找时间去看看?反正刚开学,没功课。” 英子:“节约花钱,不去。你倒记吃不记打呀,刚挨完揍的一个人。” 卫东:“一毛五一张票,孝敬二姑大师姐,不差这几毛钱。 英子:“嘴真甜。” 卫东:“星期天晚上去看吧,星期天咱们从家回来,直接去电影院,没人会知道。” 25、学校,教室前(白天) 课间休息,很多学生站在室外走廊上,有聊天的,两个女孩在踢毽子。 卫东:“赵三,商量个事。” 赵三:“说。” 卫东:“你社会上,也有人吧?我是说,那种岁数大点的人。” 赵三:“想干嘛?” 卫东:“跟几个大哥混混呗。” 赵三:“我有个把兄弟,叫周援朝,刚满十八,就进了烟草局上班。这小子吃得开,算华侨子弟,老爸以前是抗美援朝文工团的,老妈是朝鲜人,跟着他老爸回了国。” 卫东:“你的拜把子兄弟?你牛呀——” 赵三:“嗯,他爸和俺爸,是物资局的同事,多少年了。俺们打小认识,这小子花花公子一个,其实人心眼是不错的。年纪不大,县里名气不小,认了张宝林做师傅。” 卫东:“牛逼!” (镜头切至)学校大门口,穿白背心、肥短裤的胖老汉,连续的敲钟声;(镜头切回)教室外学生,蜂拥急步走入教室。 26、学校,教室里(白天) 下午自习时间。每张课桌坐两人。那个眼镜女生,正一脸严肃地用铅笔刀划界线,因为同桌是男生。很多课桌上都划着这样的界线。每个人的课桌上,已经开始摆了一些书。 男生甲:“陈卫东、陈卫东。” 卫东(应声望去):“干嚒?” 男生甲指了指窗户外,有人在挥手,其中一位是赵三。卫东走出教室,赵三背着书包,走廊外是几个跨着自行车的时髦青年。 赵三(把头一摆):“走!” 卫东:“一等,我车棚拿车。” 27、校园内,操场(白天) 运动场,主体是标准的足球场,但杂草已经长得寸高。围绕足球场是划着白线的跑道,正腰的位置是一个大舞台,主要用来做学校运动会时的主席台。近处的球门后,是一面很高的铁丝网做成的墙。墙的那边是多个标准的篮球场。靠墙这边,有一排单杠和双杠,和一个单杠改成的秋千。 赵三坐在一个穿着洋气的青年的后座上,那是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大家风风火火地骑着车子,来到运动场边的双杠区域,把车子支好。两个人上了双杠,双手小臂平撑、支起、荡了起来。 赵三:“周援朝——”手掌摆向他。“陈卫东,四川来的,老家是五井。” 周援朝(衬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听赵三提过你。你老家五井?那边有个刘老四,功夫厉害,张宝林全县唯一尊敬的一个。(手颠了颠烟盒,一根烟冒出来)抽根?” 卫东:“那是俺爷爷的邻居,俺叫他四爷。谢谢哥。”伸手接了烟。 周援朝用一个金属打火机点着火,卫东低头凑上去点烟。抽了两口,不禁咳嗽。周援朝和赵三笑了。 卫东:“好久不抽,好久不抽了。” 周援朝:“这外地来的哥们,人也实在呢。晚上到俺家一起吃饭去。” 卫东:“谢谢援朝哥看得起。” 周援朝:“看你这身板,练过没有?” 卫东:“没。” 周援朝:“来,试试你。” 转身走向草场,双臂折起阔胸,边走边扬腿,踢了个“二踢脚”。 周援朝:“来,你打我。”卫东迟疑,不知怎么动手。周等不耐烦。 周援朝:“那我来。”手作防卫姿势,提右腿向卫东头部踢来。“手似两扇门,全靠脚打人。”卫东向后左闪右避,终于跌倒在草地上。 卫东:“哥的腿,厉害。” 周援朝:“呵呵,我跟张宝林学了点皮毛,北少林,他的旋风三腿,那是全县有名,能跳起、脚不落地踢倒仨人。” 28、周援朝的家(天黑) 二层楼联排,一楼分成一个个小院子,半人多高的篱笆墙围绕着,五、六户的样子。周援朝等一群人,链条“哈拉、哈拉”地响着,风风火火地推车撞开院子的小铁门。 周援朝(对房内喊):“妈,回来了。” 周妈(房内传来别扭但有点逗的中文):“这么晚,你的鸡,在锅里。” 周援朝(笑):“我的鸡,在等咱们了。” 周援朝的卧室里,有一张双人床、床头柜、写字台、布沙发、茶几和几个方凳子。写字台上摆放着双喇叭立体声录音机、一摞磁带。茶几上摆了一大盆鸡架子,一包拆开的花生米,一个盘子盛着几个馒头。一箱子啤酒放在茶几边,已经打开了几瓶。 录音机里播放着台湾张帝演唱的歌:“……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碎……”一个长发小伙穿着紧裹屁股的喇叭裤,衬衣的扣子大多敞开,手拿一瓶啤酒,站在写字台前随着曲子,晃着头,摇着臀。 周援朝:“卫东,以后咱就是兄弟,县里任何事找我。来,整一个。” 卫东忙放下正在啃的鸡骨架,拿起啤酒瓶,和几个人一起碰了一下。然后,仰脖“咕嘟、咕嘟”喝完。 周援朝:“不玩虚的,就喜欢实在人。”用牙咬开一瓶啤酒盖子,递给卫东。卫东已经上脸,有点红。 赵三:“援朝哥,帮卫东出口气。” 周援朝:“谁找咱麻烦了?” 赵三(冲卫东眨了眨眼):“李立新那几个,装得跟校园霸王似的。李立新、杨铁军几个城里的,咱不必动,他们里边有个叫唐秋生,学校运动队的,是下边公社的,弄他就行,杀鸡儆猴。” 卫东:“他们仗着人多……” 周援朝(用牙咬着一根烟):“行,找个日子,捏死他个不长眼的玩意儿。” 29、校园内,宿舍(黑天) 远处,一排排教室的窗户,映出昏暗闪烁的烛光。宿舍里,卫东蹑手蹑脚,摸到床前。下铺的安同瑞已经躺在凉席子上,摇着一把纸扇子。 安同瑞:“你哈(喝)酒了?一身酒味。” 卫东:“和朋友哈(喝)了点啤的。怎么这么多床空着,人都没回来?” 安同瑞:“高一教室,九点半熄灯;高二、高三的,十点熄灯。熄灯了也有不少人不走,要看书,只有点蜡烛了。” 卫东:“这么拼命。” 安同瑞:“农村人,不比你们哦。考不出去,一辈子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现在还算好呢,据说临近考试,每个教室都通宵地亮着。” 30、公路上(白天) 偶尔驶过“解放”货车,拖拉机“突、突”地,冒出浓浓的黑烟。靠着马路一侧,卫东背着蓝书包、骑着车,英子手里抱着一个布包、坐在后座上。 英子:“抛物线公式——” 卫东:“y = ax^2+ bx + c(y等于a乘x 的平方加上 bx再加上 c)。” 英子:“抛物线开口怎么区分?” 卫东:“a 大于 0时开口向上,a 小于 0时开口向下,对不,我的二姑大师姐?” 英子:“看你天天调皮不正经学习,还不错呢。” 卫东:“我们英语老师,真太逗了,一口山东英语。听他说英语,安同瑞说都能听出他是临坊县哪个乡哪个村的了。安同瑞是我的同桌。” (天空中传来) 卫东:“我们那个语文陈老师,说话娘娘们们的,第一堂课就大讲汉字之美,还给我们朗诵了首诗,那个抒情那个酸啊——(摇头晃脑地矫情)青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什么东什么西,记不住了。” 英子:“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汉字本来就是一种美学。” 卫东:“我也有这感觉,昨天一整天,没见到二姑大师姐,就像三个月没见到了。” 英子:“怪不得我昨天一直打喷嚏,是你咒的呀。” 卫东:“哈哈,都怪我磁场太强,人在五班,你在二班都感应到了。” 31、镇区的肉铺(白天) 肉铺里一根横梁上,几个大铁钩子上挂着大块的肉,案板上躺着分切好的几堆。中年屠夫穿着油腻腻的围裙。 卫东:“大叔,这猪肉多少钱一斤?” 屠夫:“九毛钱。” 卫东:“切两斤,要这边的,瘦一点。猪尾巴棍也来一条。” 屠夫:“好嘞。”利索地割肉,“家里来了客?”扶着称杆挪动着铁砣、称好,用纸包好,放入塑料袋。 卫东:“昂。上车。”把袋子挂上车把手,和英子骑车离开。 英子:“家里来了什么客?” 卫东:“晚上把四爷请来,我以后要好好巴结着他。” 英子:“动什么鬼心思?” 卫东:“你想想,四爷吃好喝好,心情就好了,他这心情一好,对我二姑大师姐不就更好了?我二姑大师姐这心情一好,那我这心情就跟着也好了。” 英子(装作生气瞪眼):“油嘴滑舌。” 卫东(一脸正经表情):“真的。你笑的时候,美!二姑大师姐,以后你必须多笑。” 英子:“那不成了天天傻笑?” 卫东:“反正,你笑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笑。” 32、爷爷的家(白天) 二人摆摆手,各自朝自家走去。爷爷家大门一侧几米远,高高大大的黄土墙壁上,有一块刷成白色红字的宣传栏。内容:“计划生育五要五不要:一要晚婚晚育,不要早婚早育;二要领证生育,不要孕后补证;三要主动节育,不要计外生育;四要帮助亲友,不要窝藏超生;五要少生优生,不要越生越穷。”卫东好奇,驻足端详了一下。 卫东一手推开大门,门轴“吱呀呀”响,抬起自行车前轮,跨过大门的门槛,走进院子。黄狗痞子“汪”了一声,撒欢地迎了上来。一只母鸡“咯咯哒、咯咯哒”地叫着,几只鸡正在点头啄地,卫东走近,鸡四散。玛玛(奶奶)坐在正屋门口,正在摘韭菜叶。 卫东:“玛玛(奶奶),回来了!俺爷爷呢?” 玛玛(奶奶):“恁(你)爷爷,去地里耧柴禾去了,捎带着除除草。早就挂着今日回来,让我给你包韭菜饺子。” 卫东:“我割了两斤肉,叫俺小英子二姑过来帮忙,炒几个菜吧。晚上让俺四爷一起过来吃,和爷爷喝两盅。” 玛玛(奶奶):“我一会叫小英子去。” 卫东:“玛玛(奶奶),我想吃个辣椒炒肉,越辣越好。” 玛玛(奶奶):“中,恁(你)这个小四川孩。” 卫东:“我去接俺爷爷了。痞子,走!”黄狗一起,一溜烟地跑了。 33、田间路上(白天) (山东农村流行的独轮木车,两侧是堆放物品的,偶尔出远门也坐女人和孩子。中间部位有凸起的梁架,包着车轮的上半部分。车后方伸出两个手腕粗的长把手,人的双手扶着把手前进。)卫东和爷爷,把地边上堆放的柴禾抱上独轮木车的两侧,爷爷捆着绳子。 卫东推着独轮车。车的两边,捆着高过人头的树枝柴草,一个锄头和一个耙子绑在上面。车的正前梁架上,系了一根手指粗的绳子,爷爷把绳子的一头搭在肩上,一只手拽着,在前方两米远,领着路的方向,卫东伸着头,从车子上方的空隙,看着前面爷爷的方向行走。黄狗忽前忽后地跑着。 爷爷:“学校里,木惹事非吧?” 卫东:“没呢。” 爷爷:“学习吃力不?” 卫东:“好着呢。” 爷爷:“吃饭呢?能吃饱?” 卫东:“比俺那些农村同学强多了,他们都是自带干粮、咸菜顶一个星期,能去食堂打菜吃的没几个。我吃学校伙食,也不贵,粮票都用不完。” 爷爷:“庄户人家孩子,去城里上学,每日不干农活,已经是捞着了。小心路,有个坑。” 34、爷爷的家(黑天) 昏暗灯光下,围着靠墙的八仙桌,爷爷、四爷分两侧坐,卫东对墙坐。几个小菜,一盘花生米,一盘整根的黄瓜和一碗面酱。一把酒壶,三个小酒盅。几米远,有一张低桌,桌上放着两盘菜,两碗玉米粥,一个笼屉上放着几个大馒头。玛玛(奶奶)和英子坐着马扎子,一手馒头、一手筷子,在吃饭。 爷爷和四爷相对举了一下杯,饮尽,夹菜。 爷爷:“卫东也少喝口,掌握着分寸。” 放下筷子,四爷长出一口气。 爷爷:“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重的心思。老四,不是大哥说你,保根的事,犯不着你愁。” 四爷:“俺不愁?保根他自己可愁着呢。现在,计划生育又抓这么严,说不定就连房子都扒了。” 爷爷:“咋,恁(你们)那门子武艺,能当饭吃?能顶钱花?还非得生个带把的,跟着恁(你们)练武艺?” 四爷:“我也劝他两口子,早点结扎算俅,去了心事。真要再生,哪有钱交罚款。” 卫东:“四爷,我也是你的孙子辈的,要不,四爷,你就教教我武艺呗。” 四爷:“你不踏实上学念书,你爹回来还不找我算账?” 卫东(比划一下胳膊上肌肉):“强身健体,精力充沛,对学习也有好处呀。学校也要求我们德智体全面发展,全面发展,“三好学生”才有可能当上。难不成,你们想让我变成个书呆子啊?” 爷爷(抹着两撇胡子,笑):“这小子,一嘴歪理呢。” 四爷:“那等过两个月,收棒子(玉米)的时候再说。” 卫东:“先谢谢四爷!”急忙站起,笑着鞠躬,双手恭敬地给四爷端了个酒。 玛玛(奶奶)和英子,像是说着玩笑话,窃窃私语,不时望一眼这边。 35、电影院里(黑天) 银幕光线照着,能看到电影院内,满满的观众,仍有不少人在急匆匆走入。卫东手举着两根冰棍挤了过来,过走边低头察着座位号。银幕上,山路上走来一群身穿白裙的姑娘。出现片名:《苔丝》。 两人坐在一起,英子又穿着那件白色打底、带着青瓷花色的半袖。卫东有意挪动着手,碰到英子的手边时,英子缩回避开。 银幕上,路已被淹,四个女孩中的三个,已经被安吉尔抱到路那边。 苔丝:“扶我一把,我能沿着边走过去。” 安吉尔:“苔丝,我抱她们三个过去,就是为了和你的这一刻”,深情地抱起苔丝,走过被雨水淹没的道路。卫东的手,握住了英子的手。英子眼珠扫了一下,没动。 电影接近尾声,在巨石堆上睡觉的苔丝睁开眼,对安吉尔说:“我已经准备好了”。两名骑马的警察,押着苔丝和安吉尔,步行在两匹马之间。英子泪滴流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卫东有点慌,想帮她擦泪珠,被英子推开。用手背擦擦眼,抬起头,英子笑了。 36、电影院外(黑天) 影剧院门口,观众走出。人群中,卫东和英子走在宽大的台阶上,向下面广场走去。 广场边自行车棚,大片的自行车,很多人在找自己的车子。刚刚取了自行车的雯雯和唐晓露。雯雯发现了卫东和英子,嘴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哼”。 唐晓露:“咋地,吃醋了?” 雯雯:“我吃醋?我和她比?乡巴佬女人,土得掉渣。” 唐晓露:“啧啧,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我怎么瞅着不对劲呢。” 雯雯:“滚!” 37、大街上(黑天) 卫东推车走到路边跨上,英子侧身坐上了后座,右手轻轻攥着卫东的衣边,卫东骑行。街上是三三两两的骑车者。 卫东:“这苔丝,和你真像,白得像雪一样。我说长相,美。” 英子(幽幽地):“也许,我的命,和她一样,都不会好。” 卫东:“瞧你说的,我会好的,你也会好,我是早上九点钟的太阳,你是九点半的。” 英子(叹气):“哎——穷人,又有多少好命等着你。” 卫东:“是那个少爷太坏,仗着有点臭钱。” 英子:“但是反过来想,那个少爷,其实也不算太坏呀。他也是因为喜欢苔丝,才做了坏人”顿了一下。“唉,人呀,都习惯了用黑白是非来考虑问题。也许世上的人,不能简单地分作好人和坏人,有时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应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卫东:“你心眼太好。好人就好人,坏人就坏人,有什么分不出。反正我是好人。” 英子:“我们乡下人进城,都是小心翼翼,怕人家笑话,怕触犯了谁,想想,跟做贼似的。你说,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是因为乡下人坏吗?” 卫东无语。快到校门口了。 英子:“我先下,自己走,你先骑进校。这么晚让人看到不好。”轻轻跳下了后座。 卫东:“嗯嗯嗯,咱们都是良民。” 英子:“你快骑车走吧。” 卫东骑车,眨眼消失在校门内。 37、校园内(白天) 大门附近,传达室的斜对面,是一排报栏。有《光明日报》、《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等,还有学校盖着鲜红印章的公告,几个学生围站在报栏前看报。 传达室的大爷敲响了“当当”的下课钟声。报栏一头的梧桐树下,周援朝等几个人,斜跨在自行车座上,聊着天。周援朝嘴里吐着一个一个烟圈。赵三、卫东骑车驶近。几个人寒喧。 赵三:“就那小子,唐秋生。”随着他的手指望去,远处一个穿着运动背心、短裤的人,吹着口哨,骑着自行车由远而近驶来。 周援朝(对两个同伴一摆头):“大鹏,哥俩个,上。” 两个小伙骑车朝唐秋生冲过去,一左一右,把唐秋生夹在中间。 唐秋生(慌,车把手晃了两下):“你们干、干什么?” 小伙甲(一巴掌拍在唐的后背上):“少他娘废话,找你有点事,出去再说。”三辆自行车并行,朝着校门外骑去。 周援朝(烟头被两指一弹、飞了出去):“兄弟们走喽!”大家跟了上去,车链子盒一阵“划拉、划拉”急响,驶出校门。 38、校外小胡同(白天) 紧靠校园大墙外,类似于城中村,一条到头的死胡同,一间废弃的磨坊。阴森森的,里面只有一座石磨。两个小伙,一人单手提着车链子锁,一人抬脚踹倒了唐秋生的车子,一把揪住唐的后衣领,把唐推入磨坊。进去之后,上来就开始对唐秋生动手,拳来脚往的,唐左右躲闪着,拳脚像雨点一样落在身上。周援朝等人尾随其后。 周援朝:“今天揍你,就是让你传个话,看看你那几个伙计,以后谁敢动陈卫东。大爷的兄弟,也是你这帮猪崽子惹的?” 小伙甲(手脚不停):“恁(你)大爷的,弄死你。” 唐秋生(开始嚎叫):“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卫东:“援朝哥,差不多就算了吧。” 周援朝:“有分寸,死不了人。” 边说着,周援朝把卫东拉出磨坊,递上一根烟。唐秋生在房内不断喊叫着“大哥、大哥,饶了小弟吧”。周援朝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骂了句“怂包”。 (中年卫东旁白) “那一刻,有一种欺负人的快感,让我觉得特别刺激、兴奋。但是这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脑中像浆糊一样。我想起了英子的话,我到底又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鼻青脸肿的唐秋生,身上是灰土和脚印子,跌跌撞撞,扶着门框走出来。怨气地望了卫东一眼就低下了头,扶起自己的车子,狼狈地骑上车。 周援朝伸手一拦,车上的唐秋生慌忙一脚落地。 周援朝:“让你传的话,记住了?” 唐秋生:“记住了,记住了,大哥。再不敢了。” 周援朝(朝唐的车轮上轻踢一脚):“滚!” 看着唐秋生慌慌张张驶远,几个哥们哈哈大笑,有一个还吹了一声口哨。 周援朝:“赵三,叫上唐晓露她们,望江楼酒店。” 赵三:“好嘞。我现在就去叫。” 周援朝:“今晚去吃鱼,哥几个喝两口。咱临坊弥河里鱼,肉特别细。” 卫东:“我请客,我请客,该我谢谢几位哥。” 周援朝:“你个学生子,还要请客?” 卫东:“钱还够花呢。” 小伙乙:“搞对象够不够?哈哈!” 39、望江楼饭店(黑天) 饭店一侧的远处,能看见一条水面约十几米宽的河。饭店的大招牌上印着“望江楼”三个大字,招牌上方有几只射灯照着字。饭店里有七、八张桌子,其中两、三张桌上已经有客。周援朝、卫东等四人已经落座,在打着扑克牌。有人在吆喝着“快出牌,别嚜迹。” 赵三、雯雯、唐晓露和另外一个喇叭裤女孩走进来时,卫东脑门、两腮帮子上,挂着三张白纸条。 雯雯(伸头凑近卫东):“陈公子,您这是哪门子事?一个一中的大秀才,让几个社会上的耍了。” 卫东(装瞪眼生气):“我哪算什么秀才。笑话我,跟你急。” 周援朝:“抓紧坐下”,(扭头对厨间方向)“掌柜的,上菜了。露露妹子,几天木见,想不想哥?” 唐晓露:“想你个大头,你有什么好想的。” 周援朝拉了露露的胳膊一下,坐在自己旁边。雯雯坐在唐晓露和卫东之间。一身白色厨师服装、系着油腻白围裙的中年男人开始上菜,嘴里念叨着“这糖醋鲤鱼、这九转大肠,我亲自掌的勺,尝尝如何”,一个女服务员也帮忙端菜倒酒,几个白茶碗倒上白酒,桌子上摆了两瓶秦池白酒。 唐晓露“拿玻璃杯,上几瓶啤酒,我和雯雯喝啤的。”服务员应了。 赵三:“都倒上了,援朝你领个酒,开始吧?”周援朝举杯,比划一圈。 周援朝:“子曾经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良辰吉时已到,老少爷们姐们儿,赶紧造吧。”众人举杯,一起在桌上敲敲,嘴里吼着“喝”、“干一个”。 40、同上 赵三:“卫东,再和援朝加深两杯。” 卫东:“那必须的。来,援朝哥。”二人碰杯,仰脖子灌下一杯。给周倒满,卫东替他端起,二人再碰、灌下。 雯雯:“陈公子,咱姊妹俩,也喝一杯呗。” 周援朝:“喝一杯哪行,怎么也得先干俩。”唐晓露等起哄喊好。 两人喝了一杯,正欲添酒。一个胖大的青年出现在桌边周援朝身侧,手握一只玻璃杯,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重怎么也超过二百斤。 周援朝:“唉呦,老蒋也来了。” 老蒋:“我在二楼,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在。过来串个座,哈(喝)一杯。”两人站着,端着杯。 赵三:“雯雯,别耍赖呀,你怎么养金鱼呢?”斜举起雯雯的玻璃杯,示意里面剩下了一点啤酒。 雯雯:“阎王不欠小鬼的酒。”端起杯子仰了脖子,把杯口朝下,给大家看。 雯雯:“卫东,我对你怎么样?” 卫东(装作很真诚):“一个字:非常地好!” 雯雯:“你对我怎么样?” 卫东:“我?我对你只有两个字:崇拜仰慕佩服得狠呀。” 雯雯:“滚一边去,谁信你个鬼!“ 唐晓露(伸脸过来):“她是在说,你怎么偷偷领别人看电影,不领着她去看呢?” 卫东:“俺的神仙妹妹,你在天上看着呢?” 唐晓露:“还装,那晚上俺俩一起看见的。” 卫东(晃着五根手指,像唱京戏):“我的个亲娘——” 雯雯笑着拿手指,捅了卫东的头。 老蒋离开。周援朝回身坐下。 周援朝(用右手大拇指向肩后一指、绘声绘色地):“老蒋,江湖上叫他蒋门神”,用自己的食指和拇指一合,“两根手指能端起一脸盆的水,三、五个人近不了身。说到看电影,下星期,《少林寺》就要上了,听说片子里的演员,都是功夫在身,有真家伙。” 41、同上 周援朝和唐晓露用筷子敲着桌子,在划拳,“杠子、老虎、鸡、虫”地叫个不停,唐晓露丰满的脸上通红通红。 周援朝:“杠子打老虎,你喝。”给唐晓露端起了杯。 唐晓露:“耍不过你,喝死了。”拿起桌上一卷卫生纸,撕下一截,擦了一下嘴。 小伙甲:“卫东,咱也划几拳。” 卫东:“我不会,不中用。” 雯雯:“别欺负俺小哥,我陪你。” 小伙甲:“俩好呀、五魁手哇、六六顺哇——” 雯雯:“娘俩好呀、七窍流血擦不干呀、九九八十一朵玫瑰都送给你呀——”小伙甲看着雯雯,有点惊呆。 小伙甲:“没喝晕,也让你这拳法叫晕了。” 雯雯:“甭啰啰,抓紧干。”小伙甲仰脖一杯。 周援朝(摸了一把小伙甲的头):“大鹏,就你这猪脑子,她这是玩数学呢。差不多,散了吧。”朝卫东挤了一下眼,“我送送露露回去,卫东,你帮着送一下雯雯吧。” 雯雯:“我没事,自己能骑车。” 卫东:“走吧,这么晚,一个花姑娘——” 雯雯:“怎么了,想咪西咪西?你这个小鬼子。” 42、大街上(黑天) 大街上,每隔十米左右,是一根电线杆,上面有昏暗的路灯照着路面。已经没有行人,偶尔有汽车大灯照来、从身边急驶而过。雯雯和卫东一前一后骑行,雯雯“凤凰”自行车的链子盒一直在发出响声。 雯雯:“你喜欢跟我屁股后面呀?” 卫东:“谁稀罕你屁股,这是保护你呢。”使劲踩了几下,赶上雯雯,并肩而行。 卫东:“你对考大学,怎么想?” 雯雯:“我可不敢想,我笨得猪一样。妈说要给我买一台打字机,学学打字,毕业以后不行就去教育局或县法院,当个打字员。坐机关办公室,好像这工作挺吃香呢。” 卫东:“我跟俺爹发了誓,必须考上。再说,四川高考录取线,比山东的分数低不少呢。” 雯雯:“那以后上了大学,会不会忘了我。” 卫东:“哪敢哪敢,一辈子不能忘。” 雯雯看着他,没再说话。静静的街上,只有自行车车轮行驶的“沙、沙”声,和雯雯车子链条盒发出的“哈喇、哈喇”声。 43、校园,教室内(白天) 讲台上的讲桌上,几个试管等玻璃仪器插在一个小木架里。一位和蔼的胖老太太,在讲化学课。黑板上最上面写着“氧化还原反应”的标题,下面写了几个化学方程式。讲台一侧,是一个便携的木架,上面挂着印刷的教案。 化学老师:“初中时,大家已经学过两种不同的化学反应分类办法。第一种办法,是根据反应前后物质多少和类别,又分成这四个基本类型的反应。”用手中的教鞭指了一下木架上的教案。“另一种办法,就是根据反应中物质是否得到或失去氧,分成氧化反应和,和什么?” 老太太眼睛带着质询,环视下面的学生。卫东正在打瞌睡,眼睛眯着,头一低一抬的。安同瑞忙用胳膊捅他。卫东睁眼,强装出自然的表情。此时有同学附和老师“还原反应”。 化学老师:“对,还原反应。你们这些小鬼,上课要专心啊,化学这门课,连带逻辑性强,基础是要打扎实的。”眼光望向卫东方向的位置,卫东缩头低下。最后一排,李立新眼光里不怀好意,在盯着他。 44、教室外场地(白天) 教室屋顶上的大喇叭,正在响亮地广播着:“第六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伴随着富有民族风格的乐曲,每个班级的同学,列队在两排教室房屋之间的空地上,按着节奏伸胳膊、踢腿、弯腰等,做着广播体操。 高一有六个班,分成六片长方队。队列中,李立新等几个人,调皮捣蛋地做着一些怪动作;一片方队,雯雯稍显懒洋洋、慢腾腾的样子,动作比别人也简化了一样,唐晓露也在一旁,照猫画虎地比划着;另一片方队,英子一丝不苟的样子。 体操结束后,三三两两的同学,有站着四处打望的,有凑在一起聊天的。卫东与安同瑞在一起说着刚才上课的事。 卫东:“自古以来,化学就是我最愁的一门课。初中起头就没起好,一上化学就犯睏。” 安同瑞:“你是昨晚没干好事吧。说实在的,你晚自习还是要少逃课。咱班化学尖子也有不少,大家都可以帮你呀。否则,慢慢会落下的。” 卫东:“放心吧兄弟,和你们在一起,我是掉进了一个优秀青年的大染缸,会越变越好的。以前在我家那边的子弟校,能正经听课、写作业的就是好学生了。” 安兆东走过来,嘴里哼着《万里长城永不倒》的旋律,词却改成了“A、B、C、D……”26个英文字母,显得滑稽好笑。 卫东:“伙计,你唱歌,真是以不变应万变呀,什么歌词,都可以用26个英文字母填上,而且循环不止,永不结束。” 不知何时,李立新冒了出来,突然伸脚、肩膀微撞,差点绊倒安兆东,《万里长城永不倒》嘎然而止,嘴里“哎哟”了一声。安兆东敢怒不敢言地看了李立新一眼。 李立新(嬉皮笑脸地凑到安兆东脸前,挑衅地):“小伙反应不错嘛,不错。” 卫东:“哥们,适可而止吧。要想找我的茬,直接冲我来就是了。” 李立新:“伙计,你厉害,听说这么快就傍上大哥了。你以为唐秋生就那么弱?你等着吧”,扭头朝向杨铁军“后面两堂课,走不?” 杨铁军:“操,听了两堂天方夜谭,睏死了。走,街上蹓蹓去。” 卫东(望着两人背景):“小子欠教育。” 45、教室外,走廊上(白天) 一间教室,门的侧框上伸出班级的标识:“高一(二)班”。卫东走近,英子发现他后,迎了过来。 英子:“你跑过来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 卫东(郑重其事地):“师姐,一日不见,如隔三年;我见了你,下节课就不分心了。再说了,咱俩郎才女貌,应该多供人瞻仰才是。” 英子:“去!又贫开了。” 卫东:“二姑大师姐,俺是有正事报告。” 英子:“快说,马上要敲钟了。” 卫东:“有件大事发生,《少林寺》电影要放了,咱俩找时间去视察一下,可好?” 英子:“不去,我要上晚自习。” 卫东(恬着脸、挤出媚笑):“那,等咱星期天,从家回来再去看,可否?” 英子:“这星期天,不回去了,过两天俺哥来给我送饭。俺英语底子太差,初中时学校就没有英语老师教,现在上课跟不上,星期天我报了补习。” 敲钟声响起,走廊上学生们急步走进教室。 英子:“别天天挂着玩,快回教室。” 卫东(有点沮丧):“昂——”转身跑开。 <>46、47、48、一条49、50、51、52、53、54、55、56、57、58、59、张宝林往中央一站,随即练起了一套拳法。只见场上虎虎生风,拳势古朴,遒劲迅猛,拳腿互用,凶狠果决。 王存千:“手打三分脚打七,手脚并用方为真。恁这二哥,自小打的是少林金刚拳、金刚腿的基础,自己却是不分门派,讲究实用,融合了多家之长。这大力金刚掌,本就是近身搏击的拳法,讲究的就是‘招招有势、势势有法、法法有用’。远之拳足,近之膝肘,靠之以摔,相机以擒。”张宝林跃起,空中连连踢出几脚,如在空中走了几步一般。落地,收势,朝着王存千方向,微微一揖。众人大叫:“好啊!”周援朝(对卫东):“这如影随形的连环三腿,势大力沉,又快如闪电,是二哥的一绝。”不远处,厨房门外,张宝林的老婆和孩子像没事一样,面对面坐在马扎上,手里端着碗,在喂着孩子吃饭。 <>60、61、62、63、64、65、66、67、68、69、70、71、72、73、74、75、76、77、78、79、80、81、82、83、而保持身态稳定,龙腰讲究的是灵活矫健,猴象注重的是机警敏捷;至于猿臂,在于放长击远,伸缩自如。象鼻拳是孙膑拳中惯用的手法,中指突出,主打穴位。瓦楞掌与藏勾也是手法,用于不同的打击目标。球足则指脚下功夫,讲究足轻如球,移动迅捷。孙膑拳的八形可以转换成三十二手各种动作,组合需要较高技巧,又可各自独立实用的。”四爷动作看似怪异,却是极为流畅。卫东模仿的样子就有些滑稽了。 四爷:“五合,是指:手与眼合,眼与心合,肩与腰合,身与步合,上与下合,五合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击打点。八形、五合、三十二手归于一点,目的就在于强打一点,力保完胜。” <>84、85、美好的美好,莫过于两颗彼此挨在一起的心。如果你的心,离我的心,超过一米,世界就会变得阴暗……你的睫毛好长啊!” 英子:“去……听着就没正经,如果离开一千公里呢?” 卫东:“那可能我很快就会瞎眼,因为有一个成语,叫望眼-欲穿。”黄狗痞子莫名其妙地“呜儿”,叫了一声。 英子:“看你说的,把狗都酸着了。” <>86、天空俯视,爷爷家和四爷家的院子里,都是金灿灿的黄色。奶奶坐在小板凳上,剥着玉米皮,留下三四片玉米皮,然后将三三两两的玉米棒子打结辫好,有时候十来个玉米棒子绑在一起。剥好的玉米需要通风晾晒,爷爷在院子的四处,把扎好的的玉米辫三个、五个一簇地挂起来,墙上、树上都是金黄的玉米。 卫东用草绳子,几根一把地把玉米秸秆扎捆起来,然后搬出大门,沿墙竖着排成列。奶奶:“保根好几日不见了,真打算生下来?”爷爷:“犟得跟驴似的,非得要生。村长那头说,往少也得大几千的罚款。听老四说,保根是躲到城里去了。”奶奶:“生了怎么办?就算是个带把儿的,不得上户口?不还得交罚款?”爷爷:“现在不少黑户呢,咱是操不上个心了。卫东,明天上学,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作业都完成了吗?”卫东:“昂,我这,恁(你)就更不用操心了。” <>87、88、89、90、91、92、93、94、95、96、97、98、99、100、101、102、103、104、105、106、107、108、109、110、111、112、113、114、四个现代化一定要有两手,一手抓建设,一手抓法制。没有对破坏分子的专政,社会就不可能保持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就不可能把现代化建设搞成……” 卫东光着膀子,端着脸盆走出,安兆东双手系着裤腰带,也从宿舍里急急跑出。 安兆东:“去看抓坏人了。” 卫东:“抓什么坏人?” 已经有人爬到墙头上。安兆东窜到墙前,踩着砖堆,双臂撑上墙头。卫东三步助跑,直接撑了上去。眨眼间,五、六颗脑袋,用下巴支着,探出了墙头。 安兆东:“昨天俺哥来送饭,说这几天,公安开始下乡抓犯罪,都是夜里进村,直接从被窝里抓人。都说有运动了,看来是真的。” 墙外大街上,一辆架着大喇叭的皮卡广播车开道,荷枪实弹的公安、武警战士,押解着一个五、六十人组成的犯人纵队。犯人们衣衫不整,双手都被捆住,一条细长的尼龙绳捆了七、八个人,像一串走路的蚂蚱。每条绳子的两边,各有一名战士。队伍的最后,是一辆绿色解放,驾驶室顶上架着一挺机枪,车上都是手背冲锋枪的武警,押着几个五花大绑的重犯。 整个队伍,像一排乌龟似的,缓缓行进,广播车的大喇叭庄严发出正义凛然的声音:“……对于当前的各种严重刑事犯罪要严厉打击,判决和执行,要从重、从快,严打就是无产阶级专政。不清除刑事犯罪分子,我国将面临内外两线作战的困局,我国革命胜利的成果就不能巩固……”。 字幕: 1983年, 中央做出了《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号召“从重从快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严打”拉开序幕。严打初期,判处死刑的权限被交到县区一级的法院,同级党委领导可以直接决定判处死刑。 安兆东:“啧、啧,这阵势,真惊人。” 卫东脸色凝重,若有所思。 <>115、116、117、118、119、120、121、122、123、非法持有枪支火药、寻衅滋事扰乱治安、敲诈勒索等多项犯罪。法院判决:犯罪分子张宝林,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组织、领导流氓团伙组织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其还犯有其他罪行,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所有财产……” 卫东盯着张宝林,偶遇张的目光时,马上低下了头。听到第二辆军车上王存千的声音,卫东又抬起了头。 王存千:“老二,要死了,怕不怕?”一副调侃的表情。 张宝林:“哈哈,大哥笑话,这辈子委曲你弟妹了而已,二十年后,再见大哥。”说着,身后两名警察一提双臂,摁低了头,在脖子后,插上一块白色的长板子,上面是名字,以及一个醒目的红叉。 麦克风(一位穿淡蓝色法警制服的中年男人):“……犯罪分子周援朝,犯有故意伤害、寻衅滋事扰乱治安、参与流氓团伙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字幕: 1988年,最高法、最高检和公安部颁布规定,一律不准对违法犯罪人员游街示众。2003年,最高人民法院明确规定不准公审公判,坚决反对集中宣判和执行。2004年,“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写入宪法。 <>124、居民身份证(镜头插入:不同的人,手举身份证)、里根连任美国总统(镜头插入:里根连任演讲,表情夸张、和南希夫人拥抱)、首次赴南极考察(镜头插入:破冰而行的轮船,雪地中的南极长城站)、中英香港问题联合声明(镜头插入:友好会谈中的邓小平和撒切尔夫人,盛大的签字仪式)、盛大的国庆阅兵上第一次亮出“小平您好”的条幅(镜头插入:35周年国庆大阅兵、群众流行队伍、北京大学学生突然打出横幅“小平您好”)。(镜头切回校园操场,卫东躺在夜空下)但对于我,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这段时间至少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都只有一生,谁都浪费不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为了高考。” <>125、126、127、128、129、130、火车站台,结尾(白天) 昭化站。停靠中的列车,绿色车厢外的中部,挂着“成都---上海”白底黑字的标志牌。车门边还有一些人在向车上挤,从窗口里探出头的卫东,接过父亲递上来的马桶包,兴奋地看着车外站台的父亲。 卫东:“爸,我走了。” 父亲:“好好学习,争取考上研究生。” 卫东:“再见了,爸。”列车缓缓启动,卫东挥手。 站在车厢过道里的卫东,手扶着座位的靠背。看着对面座位上的两个女孩,女孩们也轮流地看看卫东,宛尔地笑,窃窃私语着。恍惚间,两个女孩,变成了语笑嫣然的英子和雯雯。 许巍的歌曲《少年》唱起—— “时间已过去多少年,如今的你们在哪里,经历着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幸福伤痛,今天我依然能感到,那清风掠过的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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