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 街
(音乐卡通短剧文学本)
芝麻官阿甲为京剧里小花脸装束,身材圆如滚桶,动作笨拙而滑稽,鼻子上有一圈白粉。
强盗阿乙为武丑行当的装束,瘦高形体,灵巧而机警。
秀才阿丙为文丑小生行当的装扮,胆小而虚弱,动作略大便气喘吁吁。
卖艺人阿丁为架子花脸的装束。浑身蛮力,膀大腰圆。
无名人物一律短打装束,无嘴无耳,面目一致,表情一致。
音乐为浓郁戏曲风格的打击乐与地方小调相融合,活泼、跳跃、生动、俏皮。
一个蛋,加上五官,就是一张生动自负的脸,芝麻官阿甲戴上七品官帽,鼻孔便自负地朝天仰起。
他登上官靴,感觉十分良好,不禁有种怡然自得的陶醉感。
四个衙役出现,其中两人抬着轿子,另外两人打着“回避”“肃静”的白粉官牌。
他们奔忙走在路上,山水景物倾斜,代表他们餐风宿露、风尘仆仆。
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月轮西移,日头再次露头。
长路漫漫,他们疲惫不堪, 长途消磨了精力与锐气。
一个黑影,眼珠在揣摩转动。
强盗阿乙黑巾蒙面,黑衣黑裤,下缠绑腿,一副江湖镖客的干练装束。
他身轻如燕打了几个旋子,白鹤亮翅,单腿亮相。
侧耳听听动静。拔出背后大刀,隐身。
阿甲的官轿到此,阿乙大喝一声,凌空跃出!
四个衙役闻风丧胆,纷纷四窜。
阿甲跌出官轿,狼狈不堪。
官帽落地,他急忙捡起,由于官靴不太合脚,妨碍了他的步伐,情急之下,他脱下官靴抱在怀中狼狈逃命。
阿乙几招拳脚,打得芝麻官鼻青脸肿,连连倒地,官帽、官靴丢在地上;阿乙陡然有了兴致,上下端详并稀罕它的精致做工,阿甲哭丧着脸,上前欲要回官帽官靴,被阿乙粗暴挥拳威胁。
他迫于无奈,趁机悄悄溜走。
阿乙试穿官靴,无奈脚大靴小,他尝试咬一截脚趾,痛得大叫。
他脱下上衣将官帽官靴包在其中,系在肩头,一瘸一拐地边走边想,不禁沾沾自喜,居然忘记脚痛。
平地一声长啸,强盗仓皇止步。
一阵旋风之后,吊睛白额老虎赫然跳到他的面前,发出摄人魂魄的怒吼声。
阿乙双膝筛糠一般抖动,面无人色。
老虎呲牙咧齿,威风凛凛。
阿乙反应过来,扭头飞快奔跑,大刀也遗失。
老虎有些戏谑的意思,一伏,一跃,又拦住他的去路;阿乙夺路而逃,连滚带爬,好不难堪。
他跌进一条小溪,身上包裹被水流带走……
他们在水中追逐,生死未卜……
水花飞溅。
一双破鞋在石砺草丛的小径上行走,前露脚趾,后露脚跟。
这是一个衣着寒酸、一脸晦气、郁郁寡欢的穷酸秀才阿丙,戴着破旧的帽子。
他数落仅有的两枚铜板,叹息一声。
水流湍急的小河横亘在前。
他稍显犹豫,小心脱鞋紧抱怀间,谨慎地一步步踏进河水。
有浪花溅到他的脸上。
几条嬉戏小鱼跃出水面,阿丙扑过去抓鱼,却一次次滑落,破鞋也被河水卷走,他想去追,却趔趄跌入水中,呛水咳嗽。
他眼巴巴看破鞋飘远,一脸失意。
阿丙坐在树下抓破帽子捂脸,身体无助抽缩,哭得甚是伤心。
他眼巴巴望着小河。
突然,他灵光乍现,双膝跪地合掌祈祷,嘴中念念有词。
小河里飘来包裹。
他大喜过望,飞快跳进小河。
他如获至宝打开包裹,里面是官帽、官靴。见识有限的他不住琢磨,终于醒悟把官帽戴着头上,接着开始推敲官靴用途,百思不得其解。
路边草丛里两只过路的野兔嘲笑着他。
他闻到难闻的味道,豁然开朗,把官靴先后套上赤脚。
他感觉人生发生奇妙的变化,站不是,扭不是,有几分窃喜,更多的是惴惴不安。
他尝试走了几步,差点被自己绊倒。
他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信心满满,颓废沮丧之气一扫而尽。
旧帽子被丢进水中。
野兔们欢腾地追逐,跳过路面。秀才受到感染,他也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跳跃起来。只是短暂喜悦之后,他收敛了情绪,因为他怕大幅度的动作会损伤官帽,官靴。
他正正官帽,迈开步子行走,小心翼翼地回避路上的石头和草丛。
各种赤脚,草鞋、破鞋不断更替出现。
小街集市,人头攒动。他们的眼睛耳朵小得忽略不计,嘴巴省略,见识短浅、孤陋寡闻的他们一律有种深入骨髓的冷漠与麻木。
卖花的丑婆在人群里穿行。
太阳穴贴着膏药的卖艺人阿丁身高力壮,表情专横而狡黠。他赤膊在肩臂上下舞动着高大的旗幡。一只老公猴不遗余力敲打着铜锣,两只小猴拿着布袋在围观人群里讨钱。
众人小眼眨巴,一付付受到惊吓又领悟不到精彩的茫然嘴脸。
街面骚动,人们不约而同扭头观望。
老公猴也看向那边,不住眨眼睛。
秀才阿丙出现在穷街上,帽靴卓尔不群,显示出独特的气场。各种赤脚破鞋、草鞋纷纷后退,讨好让出一条宽道来。
卖艺人已无人围观,他愤然夺下小猴手里的钱袋,一睹颇为懊恼,
阿丙感觉越来越好,欣然走出达官贵人的从容大度。
民众统一挤出谄媚的笑意,眼中充满敬畏和崇拜。
卖艺人阿丁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挤到人前,自愿为阿丙鸣锣开道。三只猴子蹦蹦跳跳跟随左右。
丑婆讨好地将花瓣撒在阿丙面前。
穷酸秀才阿丙今非昔比,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有人恭恭敬敬呈上物品食物,他一脸嫌弃,最后鼻孔朝天,看也不看。
此时,一根树枝拌掉官帽,秀才惊慌伸手去捡,却被拿着树枝的老猴抢先得到。
路人一脸惊慌,张开受惊的嘴巴。
有人追打老猴,但它眼疾腿快,沿着靠墙的旗幡飞快爬上房梁。
秀才阿丙气急败坏,恶语威胁。老猴坐在瓦片之间,无动于衷。
阿丁眼珠飞快转动着。
阿丙指责阿丁,要他为帽子负责。
他们发生激烈争执,唾沫横飞。
大家伸长脖子,整齐划一地不住看向左右。
有驱赶的石头不断落在老猴四周,它感到威胁, 胆怯退去,将帽子留在瓦片之间。
卖艺人阿丁拿出栗子诱导小猴上房取回帽子,但小猴神速取回栗子,迅速躲在一边吃栗子。
阿丁又拿出栗子,另一个小猴同样得手跑掉。
卖艺人阿丁豪爽地拍拍胸脯,说愿意让人站在肩上上房。
秀才阿丙抬脚,但阿丁摇头不愿意,指责他靴底不洁,希望脱掉官靴。阿丙皱眉,迅速盘算着风险。
阿丙拿出一枚铜板,希望有人上房取回帽子。
众人似乎不为之所动,但私下暗自吞着唾沫。
阿丙不得已再添加一枚硬币。
人们触然生动,纷纷上前争夺机会,但阿丁坚持检查他们的脚底,一个个又黑又脏,有的甚至发出异味,差点把阿丁熏倒。
阿丁耸耸肩膀,显得无可奈何。
阿丙想了又想,忍痛脱下官靴紧紧抱在怀里,他跨上阿丁的肩膀。他先把靴子一只一只放在房檐,然后小心翼翼爬上屋顶。
卖艺人有些懊恼。
阿丙小心翼翼地爬近帽子,老猴突然出现,抓起帽子就跑,阿丙一急站起,没想把屋顶踩穿掉了进去。等他爬出窟窿,老猴不知去向,
回头再看屋檐,官靴已经不翼而飞。
他急火攻心,再次失足跌下黑屋……
夜。
卖艺人阿丁四处听听动静,确定无人,小心捧出官帽官靴。他仔细端详,爱不释手,把官帽套上头顶,又禁不住伸舌去舔官靴,咂咂嘴巴,尽然尝到无比幸福的味道。
他在想象着冠蹬靴的幸福场景,四周都是敬仰的面孔。
他不仅有点飘飘然了。
他穿上官靴,试行几步,感觉十分良好。
他又戴上官帽,不断调整位置,生怕有欠妥之处。终于他满意了,他想想,画上两撇胡须,觉得不妥,又擦去,最后画上浓重的兜腮胡,顿时感觉自己增加了威严与沉稳的气势。
他急于想看自己装扮角色的效果,思来想去,最后揭开水缸,秉烛欣赏自己不凡的倒影。
还没有等他笑出声来。砰地一声。一个平底锅重重砸在他的头上。
老猴瓷牙咧嘴的嘴脸。
天旋地转,画面一片漆黑。
窗外的太阳升起来,看见水缸里他的窘样不住掩口而笑。
苏醒过来的他摸摸疼痛不已的额头,不甘地爬出大水缸,哇地一声哭起来……
穷街的又一天。
人来人往,景色如故。
阿丙晕头胀脑站起来,他连衣服都没有了,周身仅有一条破烂的裤衩遮羞。
阿甲站在沉默的人群里,他想开口说话,忽然捂着嘴,因为他觉得应该和别人一致,贸然开口是一种冒险。
沦为乞丐的强盗阿乙也在人群中出现,杵着拐杖,一副没落麻木的神情。
卖花丑婆女从他们面前经过,阿丙下意识拿了一朵花,却被女人伸手抢回,饱受羞辱一番。
涌起无限悲哀,泪水在他眼眶打转。
阿丙突然对周遭的人充满鄙夷和憎恶。
喜悦的唢呐声响起,人们纷纷后退让出一条宽阔的道来。
小猴敲着鸣锣,另外一猴手打肃静的白粉排,气场强大,马脸老猴气宇轩昂地走过来,它像旧事朝廷巡街的官吏,精神勃发,昂首阔步,宛如一头发情的公牛。
锣鼓声里,他调整错乱的步伐,无师自通度起方步。
它正戴着官帽蹬着官靴,金丝银线,冠冕堂皇,好不威风。
一张张敬仰、怯弱和愚钝的脸。
丑婆将一朵白花献给它,它迅速插在耳边,顿时,它的骄奢淫逸的表情中多了几分风流倜傥的神采。
小猴为虎作伥,开始骚扰恐吓老幼,一旦得逞便发出嘎嘎怪笑。
依然是崇敬的脸,谨慎小心的赤脚、破鞋不住本能后退,保持着与尊者更大的距离。
一张愤怒的脸。卖艺人阿丁的脸!
一脸戾气的阿丁冲出人群,欲袭击老猴。没想到小猴的粉排已经变成武器,一个攻击他的脚踝,打得他踉踉跄跄,另外一个用锣锤击打他的头顶,打得他眼前金星乱窜。
粉排镶在颈项上,犹如定制的木枷。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老猴面前。他情绪崩溃了,哀求老猴把官帽官靴还给自己。
阿丙冲上去,紧紧拥抱着老猴的靴子。
此时,阿甲阿乙也幡然醒悟,挤出人群,纠缠一处,争夺官靴官帽。
老猴勃然大怒,大打出手。
四人联手将老猴整翻在地,官靴官帽也被他们争夺瓜分。
眼神空洞麻木的人慢慢围上前来,逼成一道高墙。
阿甲、阿乙、阿丙和阿丁表情各异,感激涕零,泪水滴落在官靴官帽之上。
老猴恼羞成怒,运足气力,一声野性怒吼惊天动地。
众人惊骇不已!
阿甲、阿乙、阿丙、阿丁相继飞出画面……
看客们麻木的脑袋一致追随着他,在半空绕梁半圈弧线。
阿甲等纷纷爬着回来。
人们高墙般逼近过来。
马脸老猴一脸威严把官帽郑重戴回头顶,发出一声指令。
四人本能蜷缩成一团,发出绝望的嚎叫。
无数黑压压的赤脚、鞋底都提起来,一下一下,豪不留情践踏在他们身上,随着一声声惨叫,更多的脚底鞋底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将整个银幕盖满……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