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美国某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中,憨厚的“老留”何宽是一个有口碑的好人。虽然自己三十七八岁了仍然找不到老婆,却总是喜欢帮助别人。
住在他公寓对门的胡潇和钟筱婉是一对年轻的中国留学生夫妻,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堆堆。家庭生活十分幸福。
何宽最近的运气很糟,刚丢了工作。由于没了工作身份,不得已只好再回学校半工半读。何胡两家的卧室具有典型的美国特色,只有一板之隔,所以只要声音稍大一些,隔壁就会听得非常清楚。留学生活紧张,平常大家都忙,骄傲的胡潇又对总毕不了业的“老留”十分不屑,所以尽管两家住得近在咫尺,平常却很少往来。偶尔在楼梯上碰到也只是点点头,话都很少说。唯有一次何宽病了,发高烧,上完课回来坐倒在楼梯上,被好心的筱婉发现,赶紧把他扶进屋里,还顺手送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萝卜排骨汤。就是这碗热汤,让孤独的何宽心里温暖了好久。从那以后,每次筱婉出门,何宽只要碰巧站在窗口,就都会目送她离去,无论开车还是步行。
美国经济不好,胡潇和筱婉也遇到了麻烦。筱婉所在的实验室没了钱,筱婉失去了赞助,只好转到远在乔治亚州的一所大学实验室去工作,孩子也被迫送回了北京。从那以后胡潇和筱婉两地分居。筱婉每两周回来一次,每次都要在高速公路上驾车七个小时。
何宽这天出门,在楼梯上遇到了刚回来的筱婉。几星期不见,他发现筱婉变得很憔悴,而且笑得也不自然。他的心疼了一下。想说几句什么,可是筱婉已经走了。
隔壁开始出现了争吵。起初两人还压抑着怕人听见,但渐渐声音响了起来。何宽失眠,自然苦不堪言,睡觉只好用耳塞堵上耳朵。可是随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在争吵中不断出现,他只好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连塞耳朵这样的努力也放弃了。
尽管明白事情与自己无关,何宽还是对胡潇注意起来。果然,在筱婉走后没几天,他就发现胡潇和一个叫薛印芳的女人在一起。那是在一个周末,午夜十二点了,何宽早已经躺下,这时听到门外有男女的嬉笑声出现。他警觉起来,起身从猫眼朝外望去,见胡潇正搀着薛印芳走上楼梯。薛印芳似乎是喝醉了,胡潇最后抱着她走进了对面的房间……
何宽的心一下子抽紧了,混身的血都往头上涌,难过得差点落下泪来。一连
几天过去了,何宽眼睁睁地看着胡潇和薛印芳越来越亲热,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直到筱婉临回来的前一天晚上,两人还在隔壁亲密无间。他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半夜开了音响。顷刻间进行曲的乐声震耳欲聋,震得整个楼梯都在颤抖,隔壁也自然没了声响。
有邻居报了警。何宽被带到警局询问,凌晨才回来。上楼时见自己门上贴了一张漫画,画的是一个扭曲的,正在四处乱嗅的狗头。
第二天筱婉回来了,何宽听得出她汽车引擎的声音。不过没想到的是,筱婉这次回来居然变了。风波好像已经过去,她的脸上又挂出了笑容。对胡潇也表现得更为体贴。两人常挽着胳膊同进同出,仿佛已经完全和好了。
但是何宽的心里仍难平静——他决定搬出这个公寓,不再和胡潇,筱婉做邻居了。
有消息传来,胡潇和筱婉暑假要把孩子接回来住。由于筱婉假期也得工作,两人还准备把孩子带到乔治亚去。何宽听了很为筱婉高兴,认为去了乔治亚胡潇就不会再和那个女人来往了。他也找到了新住处。搬家前为了表示对筱婉那碗热汤的感谢,他还为孩子买了一些小礼物,准备临走前交给筱婉。
然而,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那天天气不好,天空灰蒙蒙的,可是筱婉执意要下午开车回乔治亚去。理由是当天晚上她还可以加班,这样可以给老板一个好印象,暑假回国接孩子就容易了。她是吃过午饭后走的,走的时候碰到何宽在等校车。两人隔着车窗还打了个招呼——何宽很久没有看到筱婉那样笑了。
傍晚时分,头顶云层更厚了,随即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何宽从学校图书馆回来,到公寓门口停好车就赶紧往里跑,可是刚进楼门就听到楼上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他意识到出事了,三脚两步跑上三楼。一上楼他不由惊呆了:筱婉站在门前,两眼发直,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正拼命地敲打着自家的房门。她的脚下散乱地堆放着两双溅满了泥浆的球鞋,其中一双是薛印芳的女鞋……
何宽什么都明白了,可是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凭筱婉没命地敲着。房门仍然不开,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筱婉拉进了自己的房里。
筱婉坐在沙发上仍在抽泣。何宽束手无策,这时他想到了给孩子买的礼物,笨拙地拿出来给筱婉看。筱婉没有接,房门这时敲响了。
何宽开门,见是冷漠的胡潇站在门口。他不理何宽,进门就拖筱婉回家。何宽忙去劝慰,胡潇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嚷:“小心!你别看上了我老婆!”
何宽一拳打在了胡潇的脸上。筱婉大哭着跑了出去。胡潇抹去了嘴角的血,啐了何宽一口,追了出去。
门外的雨还在下着。何宽也追了出去,可是筱婉的车已经没了踪影。
何宽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胡潇冷笑着抱着胳膊挡在了楼梯口。何宽没理他,径自走进房间,狠狠地关上了房门。
不知什么时候,何宽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时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响动,推开门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喝醉了的筱婉正软软地倚在他的门旁。他没想到筱婉会去喝酒,慌乱中抱起她,犹豫了一下只好去敲对面胡潇的房门。可是敲了很久仍没有反应,过一会儿他才发现门口的那两双溅满泥浆的球鞋都不见了。
何宽只好把筱婉再次抱进自己的房间,让她躺到了沙发上。筱婉嘴里在不停地说胡话,接着又不停地呕吐。何宽手忙脚乱,直到拿一块热毛巾敷到了她的头上,筱婉才安静下来,何宽松了一口气,准备坐下来,谁知筱婉又叫:“别碰我!你真无耻!”何宽脸红了,忙掩上房门自己走了出去。
外面雨刚停,云淡处露出了星光。大街上夜阑人静,只有何宽一人在空旷的大街上游荡。
何宽凌晨才回来,筱婉已经离开了。桌上有她留下的字条,上面只有两个字:“谢谢!”
随意地吃了两口早饭,何宽神情恍惚地赶去上课,可是竟然连连走错了教室。在校的整整一天,他的头都是昏沉沉的。有老师同学劝他回去休息,他没有答应。理由只有一个——怕碰到筱婉和胡潇。
晚上回来,他发现门口停了一辆警车,警灯在不停地闪烁。原来心胸狭隘,
一肚子怨气的胡潇把他打人的事报了警,再联系他曾深夜在居民区里放音乐“闹事”,有不正常行为的记录,法院判罚他六个月的社区服务,系里又宣布停发了他的奖学金,实验室的工作也丢了。与此同时,筱婉和胡潇也搬了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二
三年以后。何宽千辛万苦地在一家小公司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工作。公司老板叫威廉,是个热情外向,喜欢滔滔不绝的美国人。薪水虽然给的不多,但他对何宽很器重,对中国文化也很感兴趣。几年来的辗转奔波让何宽疲惫不堪,所以对这份工作很在意,工作起来如履薄冰,晚上经常加班到深夜。这一切威廉都看在眼里,对自己的选择十分得意。渐渐地,他开始对何宽无话不谈。何宽这才了解到威廉刚离了婚,现在有一个女朋友,是来自北京的中国人。由于这一层关系,何宽觉得和他亲近多了。
这一天威廉约女友晚餐,炫耀地也请何宽一道参加。何宽推辞不过,只好随他来到了一家当地有名的中国餐厅。没想到威廉的这位女友竟然是筱婉。席间何宽表现得情绪失常,弄得筱婉也尴尬百出。
本来话就少的何宽更沉默了,但暗地里一直在为筱婉祝福。为了她和威廉能
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他经常把威廉的工作揽到自己身上。可是每次筱婉开车到公司,他又会尽量躲开,然后再站到窗口看他们一道亲热地出门。不久筱婉发现了,抬头向他报以微笑,他也只好以僵硬的笑容作答,只是每次都笑得很傻。
堆堆六岁了。周末一次偶然的机会,威廉把他带到了办公室,委托何宽临时照看一下。从那以后,每个周末何宽都主动提出照看堆堆。他和孩子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绞尽脑汁地给孩子讲故事,然后和孩子一起,等着威廉和筱婉回家。
时间久了,尽管何宽所有的故事都很乏味,堆堆已经离不开何宽了。可是这时威廉和筱婉的关系却发生了突变。由于公司倒闭,筱婉失业了。几个月来她投出了上百份的求职简历,却连一个正式的回音都没有。她和堆堆的生活开始捉襟见肘,无奈中只好准备退掉自己租的住房,提出暂时和孩子一起搬到威廉这里来住,谁知就在这关键时刻威廉变卦了——
筱婉失业的事何宽一直不知道。但当筱婉提出以后周末他不必再来照顾堆堆时,他感觉到了她和威廉之间关系的变化。这一天,他鼓足了勇气来找威廉,可是威廉的回答却让他惊掉了下巴。威廉振振有词地告诉他:他和筱婉的关系的确结束了!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欣赏过何宽的忠厚和善良,可是生活却并不像何宽所想象的那样。他不是富翁——在美国真正的富翁不到百分之一。而用羊的哲学生活在狼群里是可笑的。“也许我并不在乎养一个失业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可是我总不能去养一个我已经不爱了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吧?”说着威廉颇有些伤感地又补充道:由于和筱婉的关系断了,他现在已经对中国文化不感兴趣了!他又有了新的发现——由于刚认识了秘鲁姑娘米拉,他现在感兴趣的是玛雅文化了!
何宽站起来走了,半小时后递交了辞呈。随即他去看筱婉,可是邻居告诉他筱婉已经回了北京!
何宽怅然若失地回到家里,没想到胡潇正在焦灼不安,心情忐忑地等他。几年不见,何宽发现胡潇完全变了,脸好像没有洗过,头发乱蓬蓬的,腮帮上还留有没剃净的胡茬,原来的那股傲慢劲儿更是全消失了。胡潇嗓音嘶哑地告诉何宽:他完了,那个女人和他的老板勾搭上后就把他甩了。而老板找个理由又把他开除了。而今他就像当年的何宽一样,为保住身份只好一边在学校注册一边继续寻找工作,输得几乎是什么都没有了。他今天是来找何宽赔罪的,对当年的事情他已经把肠子悔青了……
胡潇痛哭流涕,但直到最后才嗫嚅着说明了来意——原来他是来找何宽帮忙的。他告诉何宽他越来越想筱婉,想孩子,求何宽能不计前嫌,帮助他挽救破碎了的家庭,也帮堆堆找回父亲。他说他去找过筱婉,可是筱婉已经带孩子回了北京;他也想去北京,可是学校又走不开。听说何宽曾帮助照顾过孩子,他急切地想从何宽嘴里了解筱婉和孩子的近况,也请何宽代为向筱婉求情。希望看在孩子的份上,全家能够破镜重圆。他一定会痛改前非,重新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何宽不想再听下去了,只说了一句“我会尽力的”。胡潇回到旅馆后仍不放心,又给何宽打电话要求他保证兑现允诺,谁知何宽的回答却使他大吃一惊。原来这时何宽已经到了机场,十五分钟后飞往北京。
在北京的筱婉刚找到工作,在一家生物公司做部门经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天她正带堆堆在公园玩耍,爸妈打来了电话,告诉她有一个叫何宽的年轻人来找她,据说是为了她才赶来北京的。筱婉听了脸上发烫。她马上给何宽打了电话,约他在一家名叫“喜仕来”的餐厅见面。
见面的那天筱婉犹豫再三,对着镜子不知该穿那件衣服合适。堆堆自告奋勇地帮她挑选,身前身后地忙个不停。爸妈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两人都笑了。
餐厅里白天人不多。何宽和筱婉坐下后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都抢着跟堆堆说话,可是堆堆人小机灵,找个借口钻到桌子底下玩去了。何宽这才告诉筱婉:他这次是受胡潇的委托顺便来看她和孩子的。胡潇已经决心痛改前非,希望她们能够全家破镜重圆。何宽说的很认真,背书一样的一丝不苟,把胡潇对他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如实相告。筱婉听着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可是眼泪已经流进了肚子里。何宽也很难过。他找借口出去了一下,回来时筱婉已经走了。
何宽给筱婉打电话,筱婉拒绝再接。何宽一直打下去,一直打到了第四十九个,堆堆才笑眯眯地代表妈妈来回话了。堆堆告诉他:妈妈已经快结婚了。何宽听了心里怅然若失。他也只好告诉堆堆:他也要回美国了。
临行前一天,何宽有生以来第一次买了束鲜花来向筱婉告别。在公司门口他碰到了筱婉。筱婉冷淡地接过了鲜花,说明天她也许会顺便去送他。何宽问是不是和她的未婚夫一起来。筱婉说那是当然。
何宽很早就等在了机场候机室的门口。筱婉终于带着堆堆来了。可是两人仍是相对无言,而且和在“喜仕来”见面的那次不同,这次非但他们自己不说话,也都不和堆堆说话了。堆堆生气了,说:“你们再不说话我就先走了。”何宽这才冒失地问了一句:“你未婚夫怎么没有来?”——“去美国后还回来吗?”——“当然!”
飞机要起飞了。何宽向筱婉和堆堆招手。这时他看到筱婉轻轻推了一下堆堆。堆堆随即便火箭一样地冲过来,趴到何宽的耳边说:“妈妈让我告诉你——她的未婚夫就是你!”
一个月后。胡潇接到了一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那人说他叫威廉,是WGC公司的老板,是何宽推荐他到公司面试的,希望他不要让公司失望。胡潇喜出望外,张嘴就问何宽在哪里。威廉说:“他已经回了北京,就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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