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狂欢
冬日清晨,新海市迎来久违的温存。
赵安如往常一样,提前10分钟、手捧一杯咖啡走进办公区,只不过今天早上的办公区格外冷清,似乎没人。
他心里早有准备。
果不其然,拐过弯,五颜六色的彩带直喷他的脸上,一群人蜂拥蹿出,欢呼。
昨天,他顺利通过了新海市特招辅警转正考核,即将成为一名正式警察,是他们这群人当中第一个做到的人,值得庆贺。
赵安挤出一张惨白的笑脸,接过同事附送的小礼物,在人群前面简单做了一番道谢说辞,欢声笑语过后是一片安静。
赵安的办公桌比其他同事的办公桌大上三分之一左右,面积更大放的东西也更多,但是整体看起来却更加整洁。大到电脑键盘,小到圆珠笔文件夹,全都摆放得整齐有序,找不出一丝杂乱,完全不像是一个一米八大高个男人的办公桌,反而更像是一个有着轻微洁癖的女人办公桌。
临近午休的时间点,办公室其他人的工作积极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查看时间,却发现越到关键时候,时间过得越是缓慢。
赵安不厌其烦地翻阅堆积如山的档案,他好像一台永不疲劳的机器,这是旁人对他最常见的评价。
双眼有点酸涩。眨眨眼。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跟“开心”“喜悦”有关的东西。
几个女孩没有心思办公,开始小声交谈起来,眼神时不时瞄向赵安。她们眼睛里充满好奇,同样从早忙到晚,为什么赵安永远都是精神饱满的状态,难道是因为三毫米圆寸附带精神光环?
答案显然不是。
如果单看外在,赵安一定是整个新海市警察局看起来最无精打采的人,没有之一。
“......组长真的是素食主义者吗?一个大男人天天吃素怎么受得了呢?”一个刚来工作没多久的女人问道。
“是真的,你看他脸多瘦啊,骨头一块一块看着都硌人,肤色惨白惨白的,我刚来那会儿跟你一样,我还以为他得了什么病,后来才知道是长期吃素的原因。”另一名资历较老的男人解释道。
“为什么要吃素啊,总得有个原因吧?”女人追问。
“谁知道呢,听黄sir说,组长看见肉食尤其是烤肉、烧肉之类的东西,不超过三秒钟就会狂吐不止,后来黄sir就规定不准在办公区吃东西。”又有人解释道。
“这也太夸张了,没听说看见肉还会吐的,应该是心理疾病吧。”女人瞪大眼睛,惊异的偷瞥一眼赵安,像似在看博物馆里的怪异标本。
“有可能。”男人左右环顾,最后压低音量,“你刚来不熟,咱们组长是局里有名的怪人,性格孤僻冷漠,我们都叫他‘吸血鬼’,以后你就深有体会了。”
“听你这样一说还真是......生动形象,我们大家煞费苦心替他庆祝转正,结果他好像没多大反应,就跟没事发生一样。”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赵安自顾自的忙于工作,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一名正式警察,他的内心说不上多么激动,但绝对不是毫无感觉,只是没有表露出来,他这一路走来,可以说异常艰辛。
当初高考,他的成绩上不了警校,去了一所普通院校,就读的专业也是非常鸡肋的工商管理。
本以为毕业以后只能老老实实当个销售员,没想到在机缘巧合之下,赵安赶上新海市警察局招人政策改革,成功当了一名辅警,只要工作满三年,并且通过转正考试,他就能成为一名正式警察。
最早和他同一批次的几十号兄弟姐妹早都各奔东西,只有他一个人坚持到现在,其中辛酸不必多说,个中缘由无非就是辅警的工作比正式警察繁琐许多,偶尔还有很多脏活苦活,能坚持下来的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临近六点,外面天已经黑了小半,灰蒙蒙一片,已经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第一个站起身活动筋骨的人便是黄志国,特招辅警部门的负责人。
说起黄志国,可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五十岁出头,挺着骄傲的啤酒肚,且面临严重的脱发危机,这些都不影响他享受自己的快乐中年生活。
“黄sir,下班了,明天见。”
“赶紧滚蛋。”说话的人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人,他叫黄志国,是赵安小组的副组长,也是组内唯一面临严重中年危机的男人,日易脱落的头发让他很苦恼。
“黄sir,拜拜,明天见。”
“诶拜拜,小章,明天还要降温,多穿点。”
“嚯,黄sir太偏心了吧,小姑娘你就小章小章的喊,多亲切,换我们老爷们儿就是赶紧滚蛋。”有人笑着打趣。
“你也可以啊,你去把那玩意儿切了,我天天给你端茶倒水都没问题......诶诶别走啊,留个话,明天我是给你泡龙井还是普洱啊?”
办公室顿时笑声满堂。
赵安和黄志国是两个极端,前者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以及理性思维者,但是沉默寡言,极难相处。后者虽然满身俗气,但是幽默风趣,跟任何人都能相处愉快。这对搭档怎么看怎么别扭。
从下属的角度出发,他们更愿意和黄志国打交道,否则也不会模仿港台电影称呼他“黄sir”。
“组长,今日总结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你注意查收。”也有人临走前给赵安打招呼。
“嗯,好的,收到了。”
“再见。”
“再见,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赵安在一本书上看到过:通常用“拜拜”或者“明天见”来告别比用“再见”显得更亲近些,也可以理解为“再见”比“拜拜”更严肃正式,再往深层次追溯,也可以理解为更敷衍。结论就是在对方的潜意识当中,他更亲近于黄志国这个人,而不是自己。很无聊的研究理解。
短短五分钟时间,办公室只剩下寥寥数人。
清净且温暖。
黄志国望着窗外不由撇嘴,夕阳虽美,却驱散不了严寒,那些刚从温室里走到大街上的人无不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他很羡慕年轻人的胆量与抗寒能力,他不年轻了,怕冷。
“天气越来越冷咯。”
黄志国开始整理今天的工作准备下班回家,他的家离警局不远,大概半个小时的脚程,家里有一辆开了五年的大众高尔夫,碍于黄夫人对其身体健康的严格要求,他选择每天徒步上下班以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这是发生在中年男人这个群体当中的普遍现象:一旦事业达到瓶颈,他们对身体健康的要求越来越高。
“小高,还没忙完吗?”黄志国临走前向一名女警员问道。
“嗯,还有些事情没忙完,一会儿就走。”高琳双手不停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
“优秀,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会用电脑,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快被淘汰咯,”黄志国一边戴围巾一边说,“今天这么冷还是坐公交车回去?”
“不然呢,天冷才好,坐公交暖和,”女孩是个很乐观的人,只要和她打过交道的人都是这样评价。
“不行就搭赵安的顺风车回去呗,”黄志国最后提起公文包。
“啊?组长一般都很晚才下班,我可等不到那会。”
“着什么急,你家里又没男朋友等你回家,多等等就是了。”
“不好吧,万一不顺路多麻烦。”
“不顺路你就好好求求赵安呗,你看你肤白貌美气质佳,撒撒娇什么事都摆平,”黄志国一边说着一边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看他胖乎乎的肚子还有眯成两条线的眼睛,高琳总觉得他像某位谐星,“一会儿再说吧,我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
“行,我也不逗你了,先走了,你早点下班。”黄志国抬手看一眼表。
“嗯,明天见,黄sir。”
黄志国最后戴上真皮手套,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更加圆润富态,跟赵安的病态肤色身形再次形成鲜明对比。
“赵安,还在研究前天那起案子吗?”临走前,黄志国站在赵安的办公室门口,没走进去,他担心这个窄窄的门框容不下他。
“嗯,今天这么早下班了?”
“我老丈人今天来家里吃饭,我得买几个小菜回去,先走了。”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赵安头也没抬。
“好勒,一定转达,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忙完早点回家,外面风大。”黄志国说完便走了。他穿的很厚实,不敢把步子迈太大,生怕身体失去平衡,慢吞吞的样子像滑稽的企鹅,高琳看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
忙碌且平淡的一天即将过去,赵安耸了耸肩,只听见骨头间传来清脆声响,他端起一旁的水杯,凑到嘴边却发现水已经喝光了。
缓缓起身,没日没夜的工作让他对万事万物都有些麻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有分析破解案件才能让他打起精神。当然,赵安之所以能入职仅仅三年就当上刑侦科组长并不是因为勤劳,更不是靠裙带关系,他完全是靠个人侦查能力坐上这个位子。只能说除了侦查能力突出之外,勤奋是他最大的优点。
热腾腾的开水落入杯中,赵安趁此机会环顾办公室,这些家伙全都溜了,除了角落里那个不太熟的女孩,好像叫高琳?为什么她还没有下班,是因为分内工作还没有做完吗?工作效率太低了,赵安心想。
掺过凉水后,满满一杯温水被赵安一口喝掉大半,他放下杯子,准备给这个年轻女警员一个下马威。
赵安松了松手表,因为长时间靠在桌子上,左手手腕被金属手表饹出红印,他也趁这个时间放松放松手腕。
身边突然出现一个脚步轻快、脸色苍白无力的男人,着实让高琳心里一跳,她急忙起身,“组长,呃有什么事?”
“工作还没做完吗?”赵安没有生气发火,只是很平淡的问起,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面的图片有些眼熟。
“没有......我的意思是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关于前天的案子,我有一些看法,本来打算整理在一起发给组长,看看我的分析对不对。”高琳有些紧张。跟眼前这个号称“破案狂魔”的男人说话,谁都会有压力,更别说她才刚调到刑侦科几天,两人还很陌生,不熟悉的人刚开始交流难免有些尴尬。
“我看看,”赵安的眼神没有刚才那么冷漠,但也算不上热情,他无略微弯下腰,右手滑动鼠标,把文档里的图文快速浏览一遍,“以后这种情况你可以直接到办公室找我,当面讲出你的看法,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共同思考探究。”
“好的,知道了。”高琳松了一口气,经历刚才的小尴尬,她不奢求被表扬,只要不被批评就是好事。
“如果他们都像你这么认真,这个案子可能已经有重大突破了,”赵安挺直身体,再次用中指推了推眼镜。
高琳觉得身边的男人有种军人气质,无论何时何地他的腰背都是笔直的,骨感的脸庞有种莫名的锋芒,明明很瘦削的身躯却给人的感觉像身边竖着一把利刃,刀口还闪烁着金属光泽,锋利无比。
“大家上班也很认真啊,可能我刚来几天,精力比较旺盛才有功夫做这些。”
“不用替他们解释,他们就是懒,”赵安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
“也不能这样说,现在的人工作注重劳逸结合,没有哪个人愿意天天无偿加班。”
“我不是人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没有哪个年轻人愿意天天无偿加班。”
“嗯......我今年26岁。”赵安面无表情,真对得起他“面瘫”的外号。高琳很无语。只听见赵安边走边说:“把你做好的文件发到我邮箱,还没写好的你可以到办公室慢慢说。”
“好。”
一直以来,赵安认为自己很奇怪,当他一个人工作的时候效率极高,总能在不经意间找到蛛丝马迹,或者灵光一闪。每当和其他人合作破案的时候,反而收效甚微,这是他的一个小秘密。即便这样,如果有人主动找到他想要一起探讨案件,他很乐意倾听别人的想法。
赵安把桌上已经看过的档案四四方方叠好放到一旁,还没来得及看的又放到另一边,他娴熟的点开工作邮箱,找到高琳刚刚发过来的文件。作为26岁的“老干部”,赵安对电脑的掌握运用可以说是非常了得,这也是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却比那些有着几十年刑侦经验的老前辈更优秀的主要原因之一。那些老前辈总是埋怨不会使用电脑,让他们学习也是敷衍了事,最后把需要用到电脑的工作一股脑全丢给年轻警员去做,这也是导致那些年轻警员工作量偏大的原因之一。
关于前天发生的“湖边抛尸案”,两人你来我往的发表各自的观点,一开始,高琳的很多看法都被赵安否定,尤其是关于凶手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两人有着巨大分歧,高琳认为凶手是外地人,但被赵安严词否定,一连串的反驳说辞这让高琳心生挫败。渐渐地,赵安从自己的反驳言论中意外寻到一丝矛盾,于是他主动推翻自己之前的固执猜测,转而从高琳的思路去分析,顿时豁然开朗,此前很多想不明白的疑问随之迎刃而解。
奇妙的感觉。
赵安很久没有被人说服过了,他是一个很自信、骄傲的人,很难让他承认自己是错误的一方,高琳鬼使神差做到了。
探讨过程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很多上班族这个时候都已经躺在沙发上或者床上开心的玩手机。
两人终于达成共识,“湖边抛尸案”的凶手是外地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北方人,对于警方的排查工作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突破。
高琳轻轻打了个呵欠,长时间脑力工作很容易让人感到困倦,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想睡觉。赵安还沉浸于案件有了新突破的喜悦中,苍白的脸上似乎闪过一抹笑意,也可能是高琳太累了看花眼,再次细看男人还是面瘫脸。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我会组织案件研讨会,我会简单表扬你几句,你做好分享心得的准备。”赵安看向高琳的眼神始终平淡不起波澜。
“啊?我该说些什么好呢?”高琳有些诧异,却又流露出小女生的惊喜,类似于学生被老师表扬的惊喜——心里明明很开心,表面看起来却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问题留给你自己思考。”
“好吧。”
高琳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就没公交车了,正要起身手机收到一条短信。还没来得及点开,办公桌一侧,赵安的手机也传来短信提示音,他好像没听到。
在这个社交发达的年代,很少有人会选择以短信的形式来与跟亲朋好友交流。至少在赵安的交际圈内没有,短信这种鸡肋的存在已经成为垃圾消息和服务类通知的收容所,一般比较忙的时候他都懒得看一眼。他正在整理刚才的探讨结论,准备明天开会用,很忙,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真巧,我们两个同时收到短信,”高琳嘀咕道。
闻言,赵安心里冒出一连串自言自语,荒谬的“疯言疯语”立刻被他抛之脑后。他知道自己的毛病,他经常在听到某句话的一瞬间联想到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就像有几十百号人在他耳边说着各种猜测理解,科学一点的解释是类似于“女人的第六感”。这个毛病曾屡次帮他在侦查案件的过程中找到线索,最终帮助他成功破案,因此,这个坏毛病又被同事们称赞为“洞察力惊人”、“敏锐的刑侦嗅觉”。用他自己的话来解释更通俗易懂——过度敏感。
“组长,你都不看看短信吗?”高琳随口一说。
“没时间。”
对于赵安的解释,高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像除了工作上的话题,赵安的其他回答她总是接不上,“呃,好吧,我要看看是什么。”她一边点开短信一边喃喃道:“我有强迫症,看到APP标记红点就想消掉,不然心里一直惦记着。”
赵安沉默,心里猜测有三种可能,一:通知手机欠费的短信。二:通知取快递的短信。三:垃圾短信。
“呃,直播广告......”高琳不太感冒,随后关上手机。
猜对了。赵安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对这次猜对答案做出反应,他的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
“咦,又是短信吗?”高琳流露出好奇,“连续收到两条短信,一定不是巧合,真的不看一下嘛?”
赵安心中叹气,他开始怀念一个人待在办公室的美好时光。
或许是为了减少办公室里的噪音,赵安认为自己有必要花十秒钟的时间解锁手机一探究竟,好让自己......不,好让高琳放下好奇心。
生活总是被各种琐碎的小事填塞得很“充实”。
有条不紊的解锁手机,赵安点开短信,两条短信好像是同一个号码发送的,他看见一排英文字母,很简单明了,这是一个网站链接,后面备注“狂欢游戏正在直播,欢迎观赏盛宴”。
好二逼的推广文案,赵安暗道。他已经确定这是来自某直播网站的推广类垃圾短信,他平时不太关注直播,原因不是不能接受新鲜潮流,他只是单纯的对这些奶嘴把戏不感兴趣。
“也是直播广告......”话还没说完,赵安有点惋惜自己因为垃圾短信浪费了五秒钟的生命,就在他准备“迷途知返”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扫到第二条短信,就像他平日里头也不抬却能清楚的知道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靠的就是犀利的眼神。
“赵安警官,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答应我,一定不要错过这场狂欢游戏。”
字眼间有点熟悉,像刑侦科那些老前辈说话的语气,貌似称赞夸奖,却隐隐让人觉得是在讥讽。
是恶作剧么?
点进这个网站,手机屏幕可能会出现一个惊悚骇人的骷髅头,也可能是一封满是玫瑰的表白信,写满肉麻的情话并且伴随浪漫的背景音乐。
“怎么了?不是直播广告?用得着看这么久吗?”高琳眼睛突然一亮。
赵安没有说话,把手机翻了一面,轻声问道:“你收到的直播广告跟这个一样吗?”
“啊,第一条一样,也是说什么狂欢游戏直播,不过我没有收到第二条短信,”高琳如实回答。
既然是群发的短信广告,为什么又会针对自己再发一条,这种语气显然是希望自己能点进那个网站,看看所谓的狂欢游戏直播。
赵安还在权衡要不要点进网站,毕竟他的手机上有很多刑侦科的机密文件,不允许泄露,如果网站有病毒,黑掉他的手机,那还是个大麻烦,尽管发生这种事的概率很小,普通人可以忽略,作为刑侦警察的赵安不得不考虑这个可能性。
不过,高琳不会有这么多顾虑。既然好奇就点进去看看呗,反正连了无线网,又不费流量,不碍事。
大概这就是老干部和小年轻总是能成为欢喜冤家的关键所在。
2、童声
慌乱中睁开酸疼的双眼却被一片漆黑阻挡了视线。
麻痹的感觉传遍全身,伴随着身体的轻微抽搐,王明华的大脑意识逐渐清明。与此同时,寒冷像洪水猛兽一样扑上来,让这位大律师浑身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大概是头套、布袋之类的东西蒙住了他半个头,只剩下鼻孔和嘴同冷空气对峙。
不安与焦急迅速攻占他的大脑,右耳传来嗡鸣,一切都好像变得模糊起来,每当出现这个征兆,说明王明华遭遇了极度令他感到紧张惶恐的境况,遵循惯例连续深呼吸几次后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耳朵恢复了听觉,但脑海里依旧充满疑惑。
凭感觉王明华很容易判断出他此刻坐在一张铁制椅子上,他试图摆动身体但被坚韧的绳索蛮横阻止。脖子、胸口、腰部、大腿、脚踝以及手腕都被绳索紧紧束缚在椅子上,从质感来看,用的应该是铁索,而且每一处都缠绕了很多圈,做这一切的人为了不让他轻易挣脱还真是煞费苦心,就连铁椅都和地面牢牢固定在一起,任由他扭动都撼动不了丝毫。
王明华倔强地同铁索做着抗争,呼吸沉重,喉咙处发出闷响,如果能照镜子,他一定会被自己青筋赤面的样子吓到。很快,他的身体各处便被勒出血痕,尤其是手腕,这个部位的铁索绑得格外紧。
王明华从未如此狼狈过,在他身上哪里看得到大律师的风采。
“别挣扎了,没用的,小心伤着自己,”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厚重微哑,一听就知道这是常年抽烟饮酒才能有的嗓音。
经此人一句劝说,王明华很快便冷静下来,不再搏命挣扎,男人威严的嗓音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人不自觉信服。
谨慎起见是律师的口头禅,王明华试探性问道:“你也被绑在椅子上?”他的声音同样有点沙哑,但不是天生的,而是重感冒的征兆。
外面正值隆冬季节,他现在却只穿着一件内衣和一件薄薄的衬衣,而所在的地方却比夜晚的大马路还冷,新海市的寒冬主要是风冷。这里却不同,四周一片寂静,没有风吹,那股来自黑暗处的冷意深入骨髓,阴寒至极,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慌,同时极容易被病痛困扰。
“不止是我,还有两个人也被绑在这里。”仅从声音就能知道,男人远比王明华镇定得多,“你是不是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明华面色一怔,这个男人会读心术吗?轻松就猜中自己刚才脑袋里的疑问,他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主动问道:“你知道答案?”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但是我猜这里应该是一个密室,不出意外,我们是被绑架了。”男人有条不紊的解释道。
“绑架?”王明华脸色露出惊恐,他在工作中常常遇到绑架案,但是作为绑架案当中的人质还是第一次,他的思绪被慌乱充斥,喉咙间不停发出咽口水的咕噜声。
“千万不要慌,这个时候一定要保持冷静,”男人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急忙开口劝道。
王明华再次深呼吸,极力克制自己,当他冷静下来后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机械轰鸣声,“外面是什么声音?是拖拉机吗?”
“应该不是,从我们醒来,外面的机器就一直在响,不太可能是拖拉机。”做出解释的依旧是刚才那个男人,其他两人到现在都是一言不发,极为神秘,这让王明华再次心生不安,他长吐两口热气,暗示自己不要太神经质,大家都是人质,他们不可能害自己。没办法,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经历了太多,变得完全不像从前的自己——精英律师。
王明华正打算问问有关绑匪的问题,却被一段闹铃声打断。
闹铃声是很复古的那种,只是“叮叮叮——”的声响。如果是正在熟睡的人听到这一阵闹铃声,很有可能落下神经衰弱的毛病。对于精神憔悴的王明华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酷刑,他闭紧双眼,脸色无比痛苦。
十秒钟后,闹铃声停下来了,众人有一种解脱的感觉。略作判断,声音不像是闹铃本身发出的声音,中间混着很多杂音,这种声音更像是音响设备发出的。
刚结束噪音打击,一个稚嫩的童声继续传来。音量很大,如果凑近耳边听一定会被惊得捂紧耳朵那种,但是从王明华所在的位置听却刚刚好,音响大概就在他和烟嗓男人正中间偏左一点的位置,距离他一米多。
“Hello.大家晚上好,我是你们的好朋友,也是本次狂欢游戏的裁判,你们可以叫我Zero,你们可以理解为“无关紧要的人”,或者叫我裁判先生、Zero老师呃无所谓,随便你们怎么称呼......”
“喂,这是一场电视台的真人秀游戏吗?”一个老人颇为生气的问道。
“可以这样理解。”稚嫩可爱的孩童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听起来十分诡异,尤其他们还被蒙上了双眼,一切都变得非常没有安全感。
“我要退出!我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而且这里太冷了我受不了,你把我换成其他人来。”老人的态度很强势。
“No.接下来我会讲述游戏规则,很简单......”
“什么No?我听不懂你的鸟语,你别来给我整老外那一套,我也不听什么狗屁游戏,我都快七十的人了,陪不了你们,快放我离开!”老人恶狠狠的语气似乎震住了对方,密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呃,裁判先生?不是有意冒犯,我打断一句,我们拒绝参加你们的真人秀游戏,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我们的人身自由,希望你们的节目能够尊重我们的个人意愿,如果强行把我们困在这里,你们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王明华是个律师,遇到麻烦第一反应是利用法律做武器。
“对对,他说的对,你们这是侵犯......什么自由?赶紧把我放了,不然我投诉你们电视台!小心我报警抓你们!”老人越来越激动,很气愤。
“两位,冷静点,听听他怎么说,不要乱。”烟嗓男人打断了两人的质问。
“冷静什么冷静!我是第一个被绑在这里的,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都快疯了你还让我冷静?我要是病了残了谁来负责?你来负责?”老人丝毫不给烟嗓男人留面子,一开口就火气冲冲。
“老爷子,我不希望我们产生任何矛盾,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更加团结一心,胡搅蛮缠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乱。”
“他们这是犯罪!我是在维护自己的权利,你竟然说我胡搅蛮缠?”老人愈发火冒三丈,“你是不是觉得我仗着年纪大欺负人?就是你们这些目无尊长的人经常说的那个......倚老卖老?我告诉你们,这是我的自由!今天谁敢阻止我离开,我一定到法院告得他倾家荡产!喂!电视台的,听到没有?快放了我!”
烟嗓男人见劝说无用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暗自冷笑。还真相信这是电视台的节目?电视台为了做节目能扒了你的衣服,再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天一夜?猪脑子。不过他是不会说出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
王明华被老人的气势吓到了,老人把他内心想说却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他现在也没有开口的必要。
音响设备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几人还在纳闷怎么回事,突然王明华和老人两人的椅子上传来一股滋滋电流,两人全身上下的肌肉像是被铁锤猛击,痛疼感让他们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狰狞丑陋,牙齿都咬得咯咯直响。幸好电流持续时间不长,只有几秒钟,但还是让他们彻底焉了气,尤其是那个老人,听到他半死不活的喘息声音就知道一定很痛苦。
“Be quiet.”音响传来的声音突然提高了音量,“游戏规则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游戏中不要违背裁判的指令,否则将会受到电击惩罚,刚才已经有玩家体验过了。”
这绝对不是电视台的真人秀节目!这是犯罪!这是故意伤人罪!还有非法拘禁罪!王明华近乎本能的在心里呐喊着。
“你们这是谋杀!我要告你们!”老人痛苦咆哮,“快放了我!我不玩游戏!”
“如果你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不介意你到法院告我。”Zero说道,“But now,I am the judge.现在我会讲第二条游戏规则,我希望不要再被打断,否则你们只会继续受到惩罚。Listen to me.你们当中某些人的双手沾满了罪恶,现在将由你们来找出伪装起来的坏家伙,我会给予这些坏家伙应有的惩罚。第三条游戏规则,狂欢游戏时限为一个小时,达到时限即游戏结束,未完成游戏的玩家将会死亡,赢家将会被警察带走。Any question?”
一听说没完成游戏会死人,老人终于哑火,他不敢再惹怒对方,在一旁只是艰难的呼吸着。
“我有问题,你说的应有的惩罚是指什么?是死亡惩罚吗?”还是烟嗓男人的问题比较靠谱,问出了几人最关心的问题。
“背负罪孽的人不配拥有生命,死亡是最仁慈的惩罚,”这一番话饱含深意,但是在座的几人没有心思回味,他们确定了一件事——这个游戏会死人。Zero继续说道:“游戏分为三个阶段......”
“The first stage.忏悔阶段,忏悔者通过讲述自我的方式来表明自己有罪亦或无罪......”
“The second stage.纠察阶段,其他玩家可以质疑忏悔者所讲述的一切是真是假,进而由我来判定是否质疑成功,如果质疑成功,忏悔者将受到电击惩罚,游戏回到第一阶段,由该忏悔者重新证明,如果质疑失败,质疑者将受到电击惩罚,游戏进入下一阶段......”
“The third stage.审判阶段,玩家进行公开投票判定忏悔者是否有罪,票数多的一方判定有效,票数持平将由裁判决定忏悔者是否有罪,如果判定忏悔者有罪,将会受到死亡惩罚,如果判定忏悔者无罪,忏悔者将会成为赢家生存下去,达到时限狂欢游戏结束,警察将会救走你们当中的幸存者......”
“Now.你们还有5分23秒做最后的游戏准备,倒计时开始。”
“搞什么鬼,要钱要命直说,搞得这么罗里吧嗦,现在谁有心思玩什么狗屁游戏,”见对方沉默,老人便开始抱怨,“妈的,绑得跟粽子似的。”
“不是为了钱,”烟嗓男人说,“我的手表还在,如果对方是为了钱不会忘记搜走我的手表。”
经这一句提醒,王明华发现自己的结婚戒指和手表也还在,而且他们的手腕都被铁索捆绑得死死的,绑匪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些值钱的物件,由此可以确定对方绑架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让他们参加这个狂欢游戏。
“绑架不是为了钱还能为了什么?你一块破表能值多少钱,不过我倒是无所谓,要钱没有要命嘿烂命一条,死了还有警察替我收尸,他们还得找个风水宝地把我安顿了,省了一大笔费用。”老人自顾自的说着。
烟嗓男人没有搭话,只是心中冷笑,他手上戴的可是百达翡丽手表,价值上百万,绑匪要是为了钱的话,这一块表就足以让他们一夜暴富,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游戏还有五分钟开始,我们相互了解一下吧,”烟嗓男人依旧是最淡定的一个,他的语气中透露着一种自信乐观,王明华心里猜测这个男人有可能是官员或者企业老板之类的身份,这类人他接触得比较多。烟嗓男人接着便开始自我介绍:“我叫万英凯,做生意的。”
万英凯?果不其然。王明华没有因为自己猜中对方身份而感到得意,反而皱起眉头。
如果排除同名同姓的可能性,这个叫万英凯男人正是新海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他创立的万氏重工是本地龙头企业,听说最近正准备上市。据估算,一旦万氏重工上市,万英凯的身价将达到25-30亿之间,不出意外他将会霸占新海市首富的宝座至少十年才有可能被后面的人追赶上。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竟然也被绑架到这里参加这个所谓的狂欢游戏,着实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万氏重工的万英凯?”王明华还是想确认一下。
“嗯,你是哪位?”万英凯没有感到惊讶,他在新海市的名气很大,没被人认出来才不正常。
“我叫王明华,是一名律师。”
“律师?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姓王的。”老人冷哼道。不过没人理他,几人都已经摸出这个老爷子的脾气很暴躁,不敢轻易跟他抬杠。
“华致律师事务所的王明华律师?”万英凯有点意外,“之前我托人找到你们律所商量合作来着,不过你们律所拒绝了,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认识。”
“像你这样的身份地位,身边应该做好了充足的安保工作吧,怎么也会被绑架到这里?”有关万英凯这个人,王明华没有深入了解过,但是他知道这个男人是白手起家,短短二三十年的时间就达到现在这样的成就,他的传奇经历——新海市无人不知,绝对是个非常厉害的大人物,能绑架他的人想来也不容小觑。
“关于被绑架的事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只记得12月18号晚上,我在金亚酒店有个饭局,喝了很多酒,应该是晚上十一点多司机送我回去的,从上车之后的事就完全记不得了,醒来就被绑在椅子上。”万英凯顿了顿,补充道:“我也才刚醒一会儿。”
“18号是周五对吧?”王明华有些不确定。
“嗯,你想起了什么吗?”万英凯关心般问道。
“是周五的话就没错了,因为那天是周五,第二天不用上班,我晚上下班以后就去酒吧喝了点酒,”王明华拼命回忆,神情有点痛苦,“呃......大概九点以后的事我就记不得了,我最后的记忆是在酒吧。”听口气,王明华很后悔那晚去酒吧喝几杯的决定。
“那就没问题了,我们都是18号晚上出事的,”老人突然开口道:“我叫谭建,孤家寡人一个。听你们刚才的意思,这位万英凯先生很有钱吧?家里还请了很多保镖?”
“就一个人,是我的助理兼保镖。”
“那也挺不错了,不过听起来你的保镖好像不太行。”谭建说话的语气客气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了万英凯是个有钱的大老板。
“那还有一个人是谁?”王明华问道。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应该又是个不太好相处的家伙,王明华猜想。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谭建的存在。
“我叫万苗,学生。”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孩,听声音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王明华若有所思,又是个姓“万”的?
“她是我女儿,”万英凯没有解释太多,感觉他对这个女儿不是特别在乎。
“你女儿也被绑架了?”王明华有些惊讶。
“嗯,”万英凯语气依旧没有变化,按理说普通父母提起自己的孩子,语气都会温情一点,万英凯提起万苗却如同提起普通人一般,可见父女两人的关系很冷淡,“我们不是一块被绑架的,我醒来跟他俩聊过才认出是她。”
“你们两人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绑架的?”王明华问的当然是万苗和谭建两人。
先回答的是谭建:“不记得,那晚我没喝酒,跟往常一样到外面公园广场溜达。”
“大概几点你还记得吗?”
“七八点的样子,这个重要吗?要我说,我们该多商量一下怎么玩这个游戏,我刚才都没听太明白。”
“很重要,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有线索就有可能查出绑匪的身份,知道对方的身份就有可能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万英凯抢先作出解释,他的思路很清晰,转头又说道:“万苗,你也说说看,这不仅是你我的事,还关乎到大家能不能活下去,希望你不要耽误大家的正事。”万英凯说话一如既往的客气、镇定,即便是跟他女儿说话。
沉默半晌,万苗深吸一口气,她的鼻子有点堵塞,声音受到影响,带着一丝哭腔说:“18号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去KTV唱歌,玩到大概十点左右离开,本来打算打车回家,但是半天打不到车,我沿着马路一边走一边等车,走了很远路上人越来越少,我有点害怕,就给铁叔打电话让他来接我,然后......然后......”
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有种快要哭出声的感觉,她不是不爱说话,是受了刺激、惊吓过度才不愿意说话。
“马上快艺考了,花那么多钱送你去集训,结果你跑去喝酒唱歌,好好集训晚上会有司机开车来接你回家,根本就不会遇到危险,”万英凯语气生硬,“现在哭有什么用。”
“我高兴我乐意,不需要你管,”万苗果断还击,语气之中充满倔强任性,明显有着赌气的成分,她对自己的父亲有很大成见,话里满是埋怨——不是针对事情的埋怨,而是针对人的埋怨。
“你......”万英凯忍住怒气,嘴里吐出一句话:“我不想跟你在这里吵架,现在我们大家需要团结一心才能安全活下去,希望你不要破坏氛围。”
“真是仁义大度,说那么好听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想活下去,”万苗嘲讽道,很少见到敢跟父亲这样说话的女儿,她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万英凯,继续说道:“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做了亏心事才害得我们被牵连,如果没有你,我们三个人现在一定都还好好。”
“......咳咳,我们还是聊聊眼下最要紧的事吧,”王明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叛逆少女和不称职父亲的无休止争吵上,这种家庭纠纷他一向没什么兴趣。他接着问道:“万苗,你刚才说然后怎么样了?”
万英凯忿忿停下碎嘴,气氛再次回到刚才,女孩冷静下来回答:“然后一辆面包车突然冲过来,差点撞在路灯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穿着一身黑的人用湿布捂住嘴然后拖上车,上车以后我就被绑起来了,我挣扎了几下被扇了两个耳光,车开动没一会儿,我的头越来越晕,醒来就到这里了。”
没有人看到万英凯脸上闪过一丝心痛,他很快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任何人察觉到。
“你有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
“没有,他戴了口罩还有帽子,又是晚上,当时我很慌,根本看不清脸。”
“一晚上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点绑架我们四个人,绑匪一定蓄谋已久而且经验丰富,”王明华坚定说着,“万先生,你这样的身价身边应该有保镖吧,为什么18号晚上会被绑架,有没有可能你的保镖也参与了绑架,据我所知,很多富豪被绑架案都跟身边人或多或少有些关联。”他是一名律师,分析事件是他擅长的事。
对此,万英凯毫不犹豫表示否定:“刚才万苗已经说过了,是她打电话让我的保镖——就是她口中的‘铁叔’去接她,铁子没给我打招呼就提前走了,估计是怕我知道苗苗在外面瞎混所以自己悄悄离开了,我当时忙着应酬也没心思在乎这些,这种情况以前也遇到过。”
“我在外面瞎混?我打电话给铁叔的时候他那会儿没待在你身边,明明是你在外面鬼混提前把铁叔支开,还怨我了。”
两人说话像仇人一样,明显能够感觉到万英凯憋着火,他不是吵不过万苗,是碍于眼前的紧急情况,不想把气氛闹得太沉重。
“老爷子,你还记不记得一些比较特别的事?”王明华转而问谭建。
“没有,”谭建道:“我一把老骨头,又没钱没势,说句不好听的,半条腿儿都在棺材里了,绑架我铁定是笔亏本买卖,真不知道那些绑匪怎么想的。”
“嗬,老爷子心态挺好。”
“那可不,上了年纪很多事就看开了,尽人事听天命,爱咋咋地,”谭建听到有人夸他,心情好了许多,“不过要是让我出去,我非把那些绑匪好好收拾一顿,敢惹我,我这辈子钱没挣找多少,架打得不少,真是不要命了。”
相互了解过后,众人也没得出任何结论,只能把注意力放在所谓的狂欢游戏上。
Zero明确表示狂欢游戏是会死人的,王明华没有本能般的感到害怕,反而有些期待。
如果死在这里也挺好,再也没有烦恼了,王明华心里想着。
自从一个多月前发生那件事以后,他的意志很消沉,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一杯水太烫了感到无比悲伤。他现在浑身都散发着负面情绪,如果有勇气面对死亡,他或许早就不在人世,要是有个人能帮他一把,不见得是件坏事。
头套的遮光效果很好,王明华透过头套只能看到一个昏黄光点,其他人或物完全看不到。微弱的灯光就像夜空中一颗遥远行星散发出的光芒,如果没有那盏灯,这里应该漆黑一片跟棺材差不多。
饥饿与寒冷就像慢性毒药逐渐侵蚀他们的身体,虽说短时间内不会威胁到他们的性命,但痛苦与折磨却始终相伴。
“你们觉得Zero费尽心思绑架我们到这里玩一出狂欢游戏,目的是什么?”万英凯突然问起。相比王明华的“认命”,万英凯展现出极强的求生欲望,他很想搞清楚这起绑架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能就像那个人说的,我们之中有人不配活着。”王明华自顾自的答道。
悲伤情绪随即蔓延开,饱含深意的一句话让四人都陷入沉默,一直不愿多说一句废话的万苗却开口了,她刻意压低音量:“我看过很多外国电影,有些就跟我们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把一群人困在一个密室之类的地方,这些人通常都有着某种联系或者说是共同点。总之,为了活下去或者为了得到游戏奖金之类的目的,这群人会相互产生矛盾,发生争吵甚至是自相残杀......”
“所以,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万英凯再次问道。
万苗本来不想回答万英凯,犹豫过后还是继续说:“有的是为了考验人性,反应一些问题或者道理之类。有的是策划一场有趣的游戏,给那些付费的观众看。还有些就没有目的,只是一场游戏。至于我们遇到的这个狂欢游戏我也说不准,这种电影里幕后主使一般都是些反社会人格的怪人、变态,普通人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和行为。”
“一般这种电影结局会是怎么样?”谭建难得说话比较淡定,这一次他有点紧张。
“嗯......很难说,”万苗想到她看过电影结局顿时有些语无伦次,“可能活一两个人,可能一个都活不了,还有可能活下去以后还要继续玩游戏,总之大部分结局都不太好。”
原本还抱有一丝期待的三人听到结局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
“去他妈的,新海市几十万人为什么找我!”谭建终于爆粗口了,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可能早点死了也是一种解脱。”王明华在一旁喃喃道。
“唔......大家振作起来,打起精神,我们先理一理,”万英凯见气氛有点不对,赶紧活跃活跃气氛,“刚才老爷子提到一点很重要,为什么会绑架我们?”
“可能是随便找的?”谭建说:“我一个人住,没工作,在新海市也没几个亲戚朋友,要绑架我的话不算难事,只要他们计划得好。”
“那为什么会绑架我,”万英凯反问:“不是我炫耀,上车前几分钟我还和几个朋友吃饭,都是新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都带着贴身保镖,要不是那晚万苗把铁子叫走,他们成功绑架我的可能性很小。”
“可能万苗叫走你的保镖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王明华说道。
“不可能,刚才万苗说过了,她是打不到车、感觉一个人走夜路害怕才打电话叫走铁子,难道绑匪把周围的出租车网约车全部清空了?叫走铁子一定是巧合。”
“只能说明对方手段很厉害,很可能是团伙作案,即便你的保镖在身边他们也有信心绑走你。”王明华的解释听起来比较合理。
“可能吧,”万英凯微微点头,“但是也说明一点,他们一定是提前计划好要绑架哪些人,然后按照计划一步步实施,他们策划的很好。”
“应该是这样。”王明华表示认同,他惊讶的发现万英凯此人不仅经商有一手,而且还有几分做侦探的潜质,在大家都惊慌失措的时候,他自始至终都很镇静,分析事情的能力甚至比他这个做律师的人还出色,实属难得。
“这么说的话,我们几个人一定有某些共同点,刚才万苗也说了,电影里那些人质也都有着某种联系。”万英凯继续分析。
“你们父女俩是有钱人,这位是大律师,我是没老婆没钱的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共同点。”
“可能......我们都该死?”王明华控制不住丧气话。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还多出一份悲伤。
“别胡说,”万英凯急忙打住话题,他刚才趁几人说话的时间快速回忆了一遍游戏规则,终于有所发现:“从游戏规则来看,我们四个人当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做过错事,但是判断一个人有没有罪是由其余三个人自己决定,如果我们相互合作——无论我们当中谁成为忏悔者,其他玩家不质疑、不判定有罪,这样大家都能成为赢家——安全活到游戏最后,即便某个人真的犯过什么错误,我们都抛之脑后,一切过错留到事后交由法律来裁定,当然,你们认为大家应该互相保守秘密,我觉得也是合理的。总之一句话,我们大家以活着为首要目的,相互合作,这样才能全员获救。这就是我的提议,你们觉得呢?”
三人陷入短暂沉思。
“什么玩意儿,听不懂。”谭建皱皱眉头。
“这算是游戏规则中的漏洞吗?”王明华深吸一口气,“你确定绑匪会允许我们这样做?”
“不知道,那就不管吧,大家忘掉我刚才说的话。我只知道我能力有限,比较笨,不太能分辨出哪些人有罪、哪些人无罪。”万英凯的暗示已经很到位了,“你们呢。”
“......我也没什么信心,我这近视眼六百多度,看不清。”王明华心领神会。
“你们在说什么呢,”谭建岁数大了,有时候脑袋不好使,不过很快他也明白过来了,“哎,你们年轻人都看不清,我怕是更难看出来哦,毕竟人心隔肚皮嘛。”
只剩下万苗没有表态,她内心还是很难接受——万英凯成为他们这群人主心骨的事实,青春期的任性正在同求生欲望作战,最终她的大脑做出判断:还是活着更重要。
“我还是学生,我也搞不清那些东西......”
无处不在的恐惧没有让这群人生迥异的人失去理智,反而在这冰冷的密室当中坚强的报团取暖,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这不得不说实在让人惊讶。
伴随着闹铃声再次响起,游戏的帷幕终于拉开。
00:15......00:10......00:05......
3、五人
直播画面被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占去最中央的位置,血腥味仿佛穿过屏幕飘散而来,并且挟带着有如病毒般的恐慌,四处蔓延开来。
赵安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观看直播能够耐心地停留这么久,而且看的无比认真仔细,生怕错过任何一丁点细节,比平时处理普通案件都专注,甚至难得有些紧张。
他在电脑上打开直播网站,这样画面清晰一点,从画面里能粗略判断,密室大概二十平米左右,没有窗户,也看不到门的位置。拍摄镜头在两米高的墙上,背对着镜头的是谭建,他距离镜头最近,看不到正面,是听声音判断的。在他左手边侧对着镜头的是王明华,右手边则是万英凯,万苗在王明华的左侧,还有一个始终没说话的玩家在万英凯的右侧,五人围成圆。中间摆放着一张黄褐色木质圆桌,上面放着一个音响以及一个收音话筒,Zero正是通过音响来发号施令。从地上的线路来看,镜头所在的墙面下方应该有一台电脑,通过远程操控电脑控制电流同时进行直播。
灯光很黯淡,应该是由于电压不稳,灯光时亮时暗,尤其是万苗的位置最为黑暗。
极其真实的恐怖氛围像极了伪纪录片风格的恐怖电影,最诡异的是,这个游戏直播并不是某个直播平台的直播节目,网站上除了网站名和直播画面以外没有任何东西,这种简单的网站到大学里随便找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学生都能轻易做出来。所有迹象表明,这场直播大有问题。
为了核实王明华有没有被绑架,高琳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尝试联系华致律师事务所。赵安则负责联系万氏重工——核实万英凯以及万苗的下落。
都怪这个狂欢游戏直播实在太逼真了,让人怀疑这就是一起真实的绑架事件。当然,不能排除这些都是直播节目组刻意营造的节目效果,至于这些被绑架的人质也可能都是演员,所以需要先跟当事人或者相关人员核实情况。
“喂你好,请问是万氏重工的客服吗?”
“是的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呢?”
“我是刑侦科的赵安警官,我需要跟贵公司核实一下你们的董事长万英凯先生是否失踪......”
“呃,抱歉先生,我这里只是公司客服,涉及公司高层的个人隐私问题我无权回答,您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核实情况,嘟嘟嘟嘟......”
估计把自己当成诈骗犯或者居心不良的人,赵安有点无奈。换做自己也会这样认为,大晚上打电话到别人公司客服问对方公司的董事长是不是失踪了,怎么听都不合逻辑。如果对方警觉性强的话,甚至可能会报警,谁知道这个自称警官的人会不会是在计划绑架他们的董事长。
另一边,高琳负责联系华致律师事务所也失败了,律所的前台电话根本没人接,想想也能猜到,这个时间点,律所的工作人员早就下班了。
“怎么办组长,现在申请调查他们的个人信息也来不及了。”
“不要着急,我来想办法,你先去联系网络信息技术组,让他们查直播网站把具体的直播地址查出来,动作一定要快。”
“好。”高琳刚转身又回头,“需不需要把黄sir他们都叫回来帮忙。”
赵安略作思考:“暂时不用,如果确定真的是绑架再通知。”
空荡荡的办公室明明只有两个人,气氛却十分紧张,甚至比正在直播的几人还要火急火燎。幸亏高琳还在,不然赵安一个人更加手忙脚乱。
“喂,林科长吗?我是赵安,有紧急情况需要向您请示,”赵安单手叉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有一个疑似绑架的紧急情况,被绑架人是万氏重工的董事长万英凯还有华致律师事务所的王明华律师以及另外两个人,需要尽快核实四人是否下落不明。”
“万英凯和王明华......我明白了,这两个人跟警方接触过很多次,我亲自核实,另外两个人是谁?”
“准确来说还是三个人,有一个疑似万英凯的女儿万苗,另一个老人名叫谭建,具体身份不详,还有一个人情况不详。”
“好的,十分钟内我会通知你核实结果。”林科长底气十足。
“林科长,情况紧急,十分钟太慢了。”
“五分钟。但是我希望事后你能给我一个详细的解释说明。”
赵安扶了扶额头,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让他去扮演吸血鬼完全不需要擦粉抹油,活脱脱的一个现代德古拉伯爵。刚才跟高琳探讨案件太入神,连晚餐都没顾上。通常他的晚餐是牛奶和水果蔬菜沙拉,补充不了太多能量,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吃。好在这些年已经习惯饿肚子的感觉,忍过那段肚子咕咕叫的时间就没有太强烈的饥饿感了。
“组长,联系上技术组了,技术组的组长说需要立案以后提交林科长的书面指令才能查,而且技术组的警员都下班了,要赶回警局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赵安皱眉:“等指令下来多久能查出地址。”
“正常情况下几分钟就能搞定,如果几分钟搞不定说明对方有防备,短时间内就不太可能找出具体地址,”高琳知道这些都不算好消息,心情也有些低落。
“也就是说等他们查出来最快都是半个小时以后,”赵安脸色沉下来,加上病态的面容,看起来有点渗人。对于他这种讲究办事效率的急性子来说,等待是最恼人的事。
“高琳,你认为第五个玩家为什么不说话?”赵安指向画面里的密室角落。
“性格使然吧,”高琳看了一眼,“假若换做是你,以组长的性格和行事风格,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也是静悄悄坐在一边,静观其变,等到事态逐渐明朗才会有所行动。”
“虽然有调侃的成分在里,但是解释还算合理,就怕真相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高琳眉头挑起,她不相信赵安还有想到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不知道。”赵安继续问道:“那你又怎么解释Zero不干预他们四个人相互合作这件事?”
“这个就很难说了,可能Zero认为他们无法合作或者Zero认为他们即便合作也没用。”
“为什么无法合作?又为什么合作也没用?”
“啊,太混乱了,我也解释不清楚。”
“我帮你捋一捋,Zero作为绑匪,也可能只是绑匪之一,他能够精心策划出这么不可思议的绑架案,无论是大富豪还是女学生都被他轻松绑架,并且警方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人质失踪的信息,说明他的策划非常周全,方方面面都没有漏洞,用两个字来形容,完美。这么聪明的家伙他不可能预料不到人质会相互合作这种情况,他一定提前准备好了相应的策略。”
“什么策略?”
“整个游戏就像密室里的圆桌,一共五根桌腿,答应维持桌面平衡的只有四根桌腿,这四根桌腿甚至都不知道还有第五根桌腿的存在,你觉得什么会影响整个桌面的平衡。”
“你是说这第五个人是瓦解他们合作的变数,”高琳若有所思。
“这个人不是因为性格原因不愿意说话,很有可能是不敢说话或者因为别的原因不愿意说话。”
“你这个猜测有一定道理,”高琳重新坐下,她已经彻底放弃下班回家的念头,“但是太剑走偏锋了,我认为可能性很小。”
“像Zero这种人不会允许影响游戏公平性的事情发生,他渴望通过游戏来达到某些目的,如果连游戏公平都无法做到,最终的游戏结果没有意义,他所做的一切也没有任何意义。”
游戏已经开始,Zero正在决定由谁来做第一轮忏悔。
五分钟刚到,林科长的电话打了过来。经核实,万英凯、万苗和王明华三人在昨天晚上均通过手机微信跟公司学校请假一天。另外,万英凯微信通知家中保姆,周末带女儿去外地滑雪不回家。总之,虽然三人目前都联系不上,但是也没有直接证据能确定他们失踪或者被绑架,而且失踪未满24小时,就算报警也没办法立案调查。
赵安将狂欢游戏直播的来龙去脉详细讲给林科长听,得到回复却是“你太敏感了,如果确定三人已经失踪24小时再做调查也不迟,那个直播可能只是恶作剧或者节目效果,不用管他。”
意料之外的结果:林科长让他别管这件事了。
林科长是赵安最尊敬的长辈之一,他不想质疑领导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没有正式立案和科长授权,赵安做不了太多事,想要调查只能靠自己了。
就在赵安独自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之际,他仿佛听到直播中还有一个低沉的机械运作声,他找到一副耳机,插在主机上,把直播音量调到非常高,机械声顿时清楚了许多——是柴油发电机的声音,他小时候经常听到,很确定。
密室所在地方没有通电,而且附近应该没有居民,否则大晚上周围的居民肯定忍受不了柴油发电机发出的噪音。如果是恶作剧或者直播节目会找一个不通电的地方?显然不会,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一场真实存在的绑架!
但是仅靠柴油发电机并不能推动立案,证据不充分,而且存在很多不确定性,一切都是凭空猜测,林科长不会同意大晚上召回警员进行调查。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赵安心里有了明确目标,他要查,而且必须查到水落石出!
“组长,我在网上搜了几个人的情况,你看看,”高琳端着笔记本走来,把屏幕朝向赵安摆放好,“这是万苗,她可是新海市舞蹈界的小明星,今年18岁,就读于新海市莱森外国语中学高三国际班,是舞蹈艺术生,成绩中上,曾经获得过省级舞蹈大赛二等奖、市级舞蹈大赛一等奖等共计七项舞蹈艺术类奖项,参加过国家电视台中秋晚会演出还有国家电视台少年强综艺节目。”
“继续。”
“关于万英凯,我也查到一些,47岁,离婚六年,万氏重工的董事长,万苗的爸爸,白手起家的大富豪,近几年有关他的新闻都是炫富和桃色绯闻居多。最近几个月传出万氏重工计划上市的消息,关于万英凯的新闻主要是有关公司上市。”
“还有吗?”
“嗯.....这个叫谭建的老爷爷查不到,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高琳又点开另外一个网站,“这是王明华的一些情况,45岁,华致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之一,也是这间事务所金牌律师,在新海市律师界名气不小,性格刚正不阿,有人说他是律师界的真君子。”
“真君子......这些知识分子还真会取外号,关于王明华我也听说过一些,他成名是十二年前,当时新海市发生了一桩惨烈当街凶杀案,你可能听说过——“松华街砍杀案”,凶手在松华街持刀砍杀被害人36刀,刀刀致命。杀人动机是——十五年前,也就是案发三年前,被害人强奸了凶手的未成年女儿,被害人被判入狱四年,后因表现良好提前一年出狱,凶手得知后便有了后来的惨案,这是一起典型的报复杀人案件。凶手手段残忍,但是当时的大众舆论几乎一边倒向凶手,认为这个可怜的父亲所做的一切情有可原,应该从轻处置。被害人家庭提出非常丰厚的报酬来聘请律师想要严惩凶手,但是整个新海市没有一名律师愿意接手,因为这案子连警方和法院都备受公众压力,处理起来很麻烦,稍有不妥就会引发舆论危机。最终,当时还默默无名的小律师王明华站出来替案子画上句号,凶手被判处死刑。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王明华被各大报刊、杂志、电视台、网站大肆嘲讽指责,骂他冷血贪婪,但同时得益于这一起非议,王明华在律师界名声大噪,之后的事业也是一帆风顺,在如今的新海市律师界有着不容忽视的地位。”
“唔,没想到还有这段往事。”
“毕竟十多年了,也没多少人还记得当时的事件,我也是前些日子查档案偶然间看到的,当时只是觉得挺特别,没想到今天还派上用场了。”
“看来我还是做得不够好,需要继续努力。”
“能查出这么多有用的信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赵安夸人也不带笑脸,“但是我还是得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林科长已经表态了,这件事暂时不会立案调查,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
“啊?这怎么查,不立案授权我们能做什么,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们困死在密室里面?”高琳微微撅嘴,显然对林科长的指示有所不满。
“还是有事情做的,现在我们查这几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或者共同点,同时查他们最近跟什么人来往过,特别关注那些英语口语很好的人,尤其是有海外工作学习经历的人。”
事件在两人的抽丝剥茧中逐渐清晰,困扰他们的迷雾也消散许多,真相开始慢慢浮出水面。赵安端坐在办公椅上凝神看着直播,腰背依旧笔直,瞧他的姿态倒是跟密室中的几名游戏玩家有几分相似。
4、惊喜
尖锐刺耳的铃声将几人从各自复杂的思绪中拉扯回来,仿佛灵魂归窍,不安与焦虑织成网,将他们灵魂与肉体牢牢捆住,任他们挣扎也无法摆脱。
“Hi各位,时间到我又回来了,”童声再次响起,“现在是属于狂欢的时刻,首先让我们进入第一轮忏悔阶段,which one first?”
糯糯的孩童声音没有勾起众人的童心,反倒觉得像是来自地狱的狰狞小鬼在耳边哭诉。
这一次没有人大喊大叫,所有人都极力保持镇定。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万英凯刚醒来的时候光喊救命就喊了不下二十分钟,哪怕最后求助已经变成各种粗言秽语、恶俗咒骂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泥沼,越是挣扎反抗越是危险,顺从泥沼起伏才有机会飘到泥沼边缘从而抓住垂下的树枝。
“谁先来?”
众人默不吭声,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
“如果没人愿意,那就由裁判随便点人了,”尖锐童声此刻充满威胁性,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悬在众人的脖子上,谁被点中谁就会被送上断头台。“那就你吧,young girl——万苗,你一定很乐意分享你的故事,但愿你的心和你的脸蛋儿一样美丽。”
冰冷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摄像头清楚地捕捉到一阵惊恐的颤抖。
“为什么是我?”万苗有些不知所措。
“No why.从我的意愿来讲,我希望你能遵守游戏规则,如果你选择拒绝裁判的指令,你将会一直受到惩罚直至你愿意听从裁判指令,或者拖延到一个小时以后,你们所有人都将腐烂在密室里。记住follow your heart.你自己选择。”
时间仿佛凝固。
得知第一个忏悔者是万苗,王明华和谭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万英凯嘴上不说,铁青的脸色意味良多,他心里很担心。
万苗的呼吸都在颤抖,心跳加速。她只穿了一件毛衣还有黑色底裤,不同于别人,她从这里醒来是被冻醒的,一醒来她就很想念自己那件温暖的羽绒服。在这个阴冷的密室里待了一天一夜,她的身体早就坚持不住了,明明感觉特别冷但脸颊额头却在发烫,喉咙生疼,每说一句都像是一把刀在切割她的咽喉,刚才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强忍着。
“Please make your choice.接受惩罚或者保持沉默。”
万苗的双手攥得很死,原来的纤纤玉手变得红肿、僵硬,通红的鼻子小嘴和惨白的皮肤对比鲜明,高挺的鼻梁、如细细柳叶般的嘴唇都变得通红病态。她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感到很惶恐。
回想起四人刚才的默契,她内心逐渐鼓起勇气,颤巍巍的说道:“从小到大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如果非要我忏悔,我经常诅咒万英凯早点去死。这就是我的忏悔。”
柔弱女孩说话总是给人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万苗刚才的一番话就是典型例子,究竟她是被吓坏了不敢大声说话还是心虚呢,旁人不得而知。不过是哪种情况都不重要,也没有关系。按照刚才的默契,三人不会质疑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会有人判定她有罪,前提是不出意外。
听完她的忏悔,万英凯铁青的脸色变得微红,刚才是担忧,现在则是愠怒。转念想到此时情况特殊,最终还是忍住了火气。
“听得出来你很爱你爸爸,good girl.”Zero宣布:“现在进入纠察阶段,其余玩家你们认为万苗的忏悔是否真实?”
“真实,我相信她。”万英凯第一个开口,依旧是平常口吻,没有愤怒,没有激动,更没有高兴。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真的,呵呵。”谭建丝毫不怀疑万苗的说法,不管是嘴上还是内心,他真的相信万苗经常诅咒万英凯去死。
“我也相信她的忏悔是事实,”王明华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心里却跟打鼓似的,接下来发生的事将验证他们之间的默契是否能让他们活命。他一心寻死,但又怕死,是一种很奇怪的心境。
“现在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吧,我们都认为万苗说的是真的。”万英凯主动问起。
四人聚精会神等待对方的答复,如果顺利进入下一个阶段,说明刚才的主意行得通,这样大家都能成为游戏赢家——活到最后。只是有个疑问:这么明显的漏洞,Zero真的会放任他们活着吗?扪心自问,他们内心并没有抱太大期望,只是深陷黑暗中好不容易寻找到一丝光明,但凡有机会活下去,他们都会倾力去尝试,这是生命的本能。
最期待结果的人无疑是万苗,只见她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她是一个成熟的女高中生。十六岁那年她参加了很多舞蹈比赛还有电视台节目,往返于舞台和学校之间实在太麻烦,于是她干脆直接休学一年,以至于高中还没毕业她就已经快满19岁了,比其他高三学生普遍年长一岁,身体发育更是和二十多岁的女性没有太大区别。
“不,第五名玩家还没有表明态度。”Zero冷笑着说道,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众人脑海不约而同的联想出一副诡笑的嘴脸正飘荡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
第五名玩家!原来这个狂欢游戏还有第五名玩家!
惊惧如一双粘稠湿润的血手一点点触摸他们的脊背,尖锐的指尖轻轻滑至脖颈。接着,枯瘦冰冷的血手度量着他们脖子的尺寸,接着十指合圆,缓缓发力,耳边也传来鬼魅声音:“Surprise!”
只惊不喜。
肉眼无法观察到的地方,众人听到一声轻蔑的呵声,万英凯惊讶的发现这个人就在自己右手边,处于他和万苗之间的位置。
“我不信......”阴暗处传来一个阴沉的男人声音,听起来二十多岁,“准确来说,我相信万苗希望万英凯早点去死,但是我不相信她这辈子没有别的事需要忏悔。”
“你是谁?”万英凯极力保持理智。
“问问你的乖女儿呗,我和她可是知根知底,”男人轻蔑的语气让人感到不快,尤其是对万英凯来说。
谭建却有些冒火,本来游戏进行得好好的,现在冒出个家伙扰乱他们的计划,接着便气鼓鼓的喊道:“关键时候出来捣乱,敢坏我们好事,真是操蛋,快说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人理会谭建的骂娘,大家都已经习惯他说话的方式。
王明华暗叹一句大事不妙便没有其他表现了。
“万苗,他是谁?你认识他?”万英凯有着不好的预感,这个男人跟她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断定两人有间隙。
万苗跌落谷底的心情说明他猜的很准,她语气复杂的说道:“李家扬,你怎么也在这里?”听不出来她是高兴还是生气,万英凯却隐约感觉这句话有一丝关心的成分,他惊讶且嫉妒,自从上了初中,万苗从来没用过这么友好的口吻跟他说话。
“听你的口气很失望吧,”显然,这个叫李家扬的男人很厌恶万苗,就像万苗厌恶万英凯,溢于言表,“放心,我不会针对你,我只是遵从游戏规则而已。”
“万苗,到底怎么回事,能解释一下吗?”万英凯心情低沉。
“不需要你管。”万苗很不耐烦。
“好了好了,都别着急,如果万苗真的没做什么错事,被惩罚的也是这个小伙子,”王明华说了句实话,“大家都放轻松,有话好好说,我们听听两个年轻人怎么说。”
王明华心里有些不安,李家扬的出现就是一个变数,突然打破了原来的平衡,之前所有的计划都会随之改变,很难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李家扬冷漠的笑了一声,似乎打算作出任何解释,万苗同样保持沉默,心中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叫李家扬是吧?你说说看为什么认为万苗还有别的事没有忏悔?是因为她之前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吗”万英凯试探性问道。
“我不想说。”李家扬冷笑,“言归正传,万苗,你说你没做过错事,那我问你,你们班那个女孩是怎么死的?”
头套下,万苗的瞳孔明显缩小了一分,犹如受到惊吓的小猫,停顿几秒钟后她哆嗦道:“我不知道。”
话题突然转变并且涉及到一个女孩的死,气氛骤然讲到冰点,仿佛暴风雪来临的前奏。
“呵呵,你和她不是挺熟的,以前经常给我讲她有多傻,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李家扬冷笑,“喂,裁判先生,我到底质疑成功没有?哑巴吗?你是想一直看苦情戏吗?”
面对李家扬趾高气昂的发问,Zero不仅没有感到愤怒反而很兴奋,他犹如毒蛇一般吐出黑色芯子,愉快的感知着众人的惶恐,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才是狂欢该有的气氛。
“Oh,I am so sorry.本裁判宣布:玩家李家扬质疑......”Zero就像站在大舞台上,举着话筒高声宣布今晚派对的大赢家,随着声音愈发洪亮,派对的氛围也被他推向高潮,“......成功!忏悔者万苗将接受电击惩罚!!!”
狂欢派对没有欢呼雀跃的玩家和清脆婉转的口哨声,这一切都被欢快的滋滋电流声取而代之,旋律平淡却十分扣人心弦,让人心潮澎湃,万分激动。
恐怖如战火硝烟弥漫在空气中,万英凯绷紧双手,压抑着内心的躁动。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其他人可以乱,他必须掌控好自己的情绪。
这一次的电击惩罚不同于之前,电流像一条滚烫的毒蛇游走在全身上下,很快便将万苗纤细的身躯包裹起来,毒牙嚼碎她的肌肤,火辣的毒液经由血液灼烧她的灵魂,说不上剧痛但却万分折磨,虚弱无力侵占了她的身体并伴随着阵阵痉挛抽搐,年轻少女喉咙处发出痛苦呻吟声,整个人犹如魔鬼附体。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他们在目睹恶魔行刑,短暂的数十秒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李家扬质疑成功意味着万苗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她隐瞒了一些事,比如他刚才提到的,那个女孩的死。
对此,有的人忍受着比被惩罚者更加强烈的痛苦,有的人视若罔闻,而有的人却想要拍手叫好。
密室里再次传来万苗的大口喘息声,众人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她还活着。
“现在重新回到忏悔阶段,万苗,请继续你的忏悔。”恐怖声音就像宣判末日一般响起,让所有人从灵魂深处感到畏惧、颤栗。
喘息一小会儿后,万苗开始轻声哭泣,身体轻轻抽搐,她的心也感到很冷。没有人理解她此时的情绪,她在内心哭诉——李家扬,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竭力使自己摆脱内心的折磨,却深感软弱无力,脆弱的泪水顺着脸颊不自觉滑落,她心灰意冷。
那个女孩的死!这是万英凯脑袋里回荡最多一句话,难道万苗真的害死过谁吗?他感到非常难以置信,他无言以对。
为人父母得知自己的孩子犯下重罪,总是不知所措,心里万分纠结。他们是该承认自己的孩子的错误还是坦诚承认?亲情与理性碰撞,结果很预料,但是在潜意识中,大多数父母都会偏向——自己的孩子是无辜的,这种说法。接着他们会给自己的孩子找到无数理由来证明这个说法,比如:不得已的苦衷、被挑唆被指使甚至无理由矢口否认。
这一刻,万英凯对自己的评判出现了不确定性或者说有了偏差,他似乎不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
万苗惶恐不安的闭上眼,似乎想逃避现实,她内心纠结成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她有很多焦虑——如果不说还会经历刚才那么痛苦的电击惩罚吗?如果不说实话还会被人质疑吗?如果说出真相被判定有罪真的会死吗?一想到被电流折磨的痛楚,万苗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她不想再经历那种噩梦般的惩罚,简直生不如死。
“快说,那个女孩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李家扬高高在上的斥责道,就像一位腰缠万贯的奴隶主站在高台上,一边用鞭子抽打匍匐在他脚下的卑贱奴隶,一边又质问他——有没有犯错。
万苗眼皮抽了几下,冷汗湿润了她额头两侧的头发,黏糊糊的粘在皮肤上,看起来很脏乱,跟她漂亮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她惊恐的摇摇头,喉咙干疼:“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干的,她自己跳楼死的,跟我没关系,逼死她的人不是我!”万苗的神态有点神经质,就像恐怖片里因为惊吓过度被逼疯的某个胆小鬼角色。
“我不信,你说过——你们班经常欺负那个女孩,因为她经常向老师打小报告,而且性格古怪,耳朵还有残疾。上次在酒吧,你的闺蜜还跟我讲过她在女厕所里是怎么欺负那个女孩,你们两个人关系那么近,你一定也参与过,那女孩自杀一定跟你们欺负她有关,对不对!”李家扬义正言辞质问道,颇有几分警察的风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少年包青天转世。
“我说了我没有欺负过她,不是我干的......”万苗还在苦苦解释,她咬紧嘴唇,感到十分无奈,还没有解释清楚却突然被另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打断:“等等,你们说的那个被欺负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她是什么时候跳楼自杀的?”打断她说话的人赫然此前表现得生无可恋的王明华。
万苗没有吭声,只是在一旁颤抖身子,她不敢接话,同时也被王明华激动的语气吓到了。她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话,李家扬便充当起忏悔者,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道:“我记得新闻报道好像是上个月月初的一个晚上,是从16楼跳下去的,名字好像叫汪什么兰。”
“是11月5号,发生跳楼事件的小区叫‘春光·维多利亚’,女孩不是姓汪,是姓王,叫王芷兰,对不对!”王明华情绪异常激动,语气中带着震怒,“你们是莱森外国语中学高三国际班的学生!回答我!是不是!”
“......是。”万苗刚承认便再次哭了,她垂下头,紧紧闭上眼,不敢看任何人,即便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头套遮挡住,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王明华突然变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仿佛在嘲笑谁又好像在被人嘲笑,给人一种种疯疯癫癫的感觉。
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话,他们都猜到了一些。万英凯呼吸急促,比一开始得知自己被绑架了还心慌,但是他不敢轻易发表言论,生怕自己的话火上浇油,这个时候,就连最不怕事儿的谭建都乖乖闭上嘴在一旁老实听着。当然,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李家扬脸上的表情是如何从惊愕转变成惊喜。
“王芷兰,是我的女儿。”王明华突然又变得极为冷静,冷静的有些不正常,“是你害死她的吗?”
万苗的记忆开始翻涌,她回想起那个雨天,一个文质彬彬、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来到她们班,想要了解关于王芷兰的近况。男人脸上挂满了悲痛与绝望,仿佛遭受过巨大的精神摧残,那份源自灵魂的悲伤让万苗记忆犹新。难以猜测要在多少个难以入睡的深夜里痛哭过才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有那样的哀痛之色。没想到,一个多月后的今天,她会以这种方式和那个男人再次相遇,并且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万苗拼命摇头,惊恐的说道:“不是!不是我!”
“那是谁干的,你都坐在这里了,别再说跟你没关系了。”王明华突然又很平静,跟刚才的表现反差极大。
犹豫过后,万苗露出意味着认命的苦笑,无奈解释起来:“我只能说王芷兰自杀可能跟其他人有关系,这个人是我的闺蜜费娟,我们三个人是同班同学。前些日子费娟的爸妈闹离婚,心情很不好,加上过生日请客吃饭把钱花光了,就想找王芷兰要点钱用,不还的那种,王芷兰没答应。出事的那天晚上,放学的时候,费娟把王芷兰拉到小巷子里给她拍了裸照,想威胁她要点钱,这样一来,王芷兰不想答应也必须答应了。第二天早上,老师告诉我们王芷兰跳楼自杀,后来警察到学校调查王芷兰在学校里的情况,费娟求我不要把那件事说出来,我做到了,最后警察判定王芷兰的死与其他人没有关系,是自身的心理原因。”
王明华悲从中来,豆大的眼泪滚滚落下,他愤怒而悲痛的咆哮着:“啊啊啊啊啊——”整个密室都回荡着他的怒吼,甚至掩盖了柴油发电机的声音,他满面涨红,口水甚至溅到旁边谭建的脸上,后者敢怒不敢言,只是极为嫌弃的侧过脸往下蹭肩膀,想把口水弄掉。
没有人知道王明华这一个多月是怎么活过来的,痛苦两个字完全形容不出他的状态,大概只有生不如死这四字能勉强概括清楚。
他想颓废一点,却改不了每天六点醒来的生物钟,一个人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黑眼圈以及浮肿的眼袋,眼睛还布满血丝,其中有酒精的原因,也有眼泪的原因,前者让他忘掉烦恼,能够安然睡去,后者却给他造成极大的困扰,比如随时随地夺眶而出,在某些时刻让他尴尬。
熟练的煮好两颗水煮蛋,偶尔也会做成爱心煎蛋,接着用微波炉热好两杯牛奶,并且半蹲着身子平视两杯牛奶进而判断出两杯牛奶是否一样多,确保公平公正。最后拿出半袋吃不腻的红豆吐司。
吃过早餐,他开车习惯性的先到莱森国际外国语中学,在路口的红绿灯堵了两分钟后他才发现这一趟是多余的。
坐在办公室,麻木的完成自己的工作,浑浑噩噩的白天便结束了,最为煎熬的夜晚才刚到来。
他孤身一人回到空荡荡的家,打开一罐冰凉的啤酒,他再也不用顾忌形象,衣服袜子随意丢在地板上或者沙发上,时间长了,冷清杂乱的客厅有几分乱葬岗的意思,不同是乱葬岗的都是死人,这里有着一具活尸。
深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酒精和安眠药的共同作用下,他结束了寡淡的一天。
事实上,王明华认为自己大部分时间里还是很坚强的,他一个人起床,一个人安静吃完早餐甚至一个人去医院取安眠药。但是却会因为没赶上街头的绿灯拍着方向盘嚎啕大哭。
谈不上眷恋生活,只是没有死去的勇气。
“王叔叔,你听我说,”万苗实在忍受不了王明华的哀嚎,急忙打破这股恼人的折磨,“我没有欺负过王芷兰,也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我很抱歉当时没有鼓起勇气说出真相。如果我说了,我会成为同学朋友眼中的叛徒,下一个被欺负被伤害的人就是我,我只是想保护好自己。真正应该受到惩罚的人还在外面活得好好的,我希望你能坚强起来,等离开这里,我会主动到警察局自首,我会还王芷兰的一个真相,希望你能原谅我。”万苗声泪俱下,真诚的道歉让人心生感动。
王明华果然不再发出令人难过的哀嚎,他瘫在椅子上打不起半分精神,歪着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说的没错,不怪你,是我没保护好兰兰,我早应该猜到她在学校里会受到欺负,是我忽略了她精神上的痛苦,错的是我。”王明华万分懊悔。
安静来的很突然,几人心里都酝酿着一种复杂情绪。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内心的歉意,我愿意弥补一切过错,,我就是一时糊涂,我才十八岁,我不知道那样做的后果。”
“行了,你不用说对不起,我都明白。”王明华好像突然悟了什么道理,没有刚才的暴怒,也没有痛苦,就是很平常的说着话。
万英凯沉默良久,见到王明华想通了便决定安慰他几句:“王律师,对于你女儿的悲剧,我们大家都很遗憾,但是人死不能复生,王律师一定要珍惜眼前珍惜当下。”
“珍惜当下?”王明华用自嘲的语气说道,“我老婆生苗苗的时候难产死了,孩子从小就没有妈妈,我已经没有当下可以珍惜了。”
万英凯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只能无奈叹气。
“说到这儿我得说几句公道话,这女娃娃只是没胆子说实话而已,不算什么大错,现在不是弄清楚了吗,谁年轻时候不犯点小错,只要是真心悔改给她一个机会又有什么关系,王律师你是知识分子可不能太小气,男人要有胸襟要大度,你要是跟小姑娘一般见识那才真是掉价。”谭建颇有长者风范的说着,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我可以原谅万苗,但是我有一个条件。”王明华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王芷兰的同学家里非富即贵,想要严惩凶手,说实话——困难重重,虽然我是律师懂法律,有着三寸不烂之舌,但是在绝对的权势下,我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万董事长,关于惩戒凶手的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个自然没问题,”万英凯满怀真诚的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子不教父之过,说起来万苗犯下这个错我也有一定责任,你要是不答应让我帮忙我心里还过不去呢。”
“嗯,谢谢了,”万英凯心里释怀许多,“万苗,我能够理解你当时在害怕什么,希望你以后能明辨是非黑白,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不用自责,我原谅你。”
“谢谢王叔叔,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改的。”万苗感激涕零,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喜悦笑容。
事情似乎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我不信!”否定声打破了僵局,李家扬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眼看四人分崩离析却又很快重归于好,这让李家扬心里很不痛快,毕竟事情本就是他挑起的,目的自然是不让万苗好过,现在阴谋败露,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焦急说道:“王律师,你怎么糊涂,你这就相信万苗说的话了?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真相?万一她在欺骗你呢。”
“李家扬你胡说!我没有骗人,王叔叔,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发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万苗激动地反驳道。
这一段小插曲再次搅乱了王明华的思绪,他不自觉的将脖子往左拧,头却向右偏,看起来有几分诡异,脸上不多的褶子肉也在抽搐,他的眼睛里充满一种危机感,惶恐,不安,忧虑充斥着他的内心,像一个被恐怖臆想吓傻的精神病人,这一刻,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濒死老人。
“李家扬,你不要挑拨离间,人在做天在看,小心死在这里,”万英凯第一次显露出他的威严强势,为了他的女儿。
“吓唬谁呢,我说了是万一,万一万苗在欺骗王律师,并没有说她一定在撒谎。这个游戏本来就是找出我们当中的坏人,我按游戏规则表达自己的疑惑质疑,请问有错吗?”李家扬狞笑不止,得意、猖狂,都清晰刻写在他的脸上。
“别搅乱了,赶紧到下一步吧,纠结什么呢,耽误时间。”谭建没有太耐心,有点不耐烦了。
“那也一样,到下个阶段我还是会质疑万苗,除非她说的是实话,要是运去不好我被电了也没关系,至少对得起良心,证明我是真正打抱不平的好人。”李家扬无所谓的说道。
王明华嘴皮在哆嗦,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能依旧相信万苗刚才说的话,可能有点动摇,也有可能完全不信,局面再次变得有些捉摸不定,充满变数。
“Don’t be so sad.开心点,狂欢才刚开始呢,”Zero打破了沉默,“如果没有补充的,我们将再次进入纠察阶段。”无言便是默认。“Ok.有人质疑万苗的忏悔是否真实吗?”
“我!”李家扬再次质疑,“王律师,这个风险我替你承担,你也不用感谢我,我和你一样,只想知道真相。”
王明华像疯子一样狞笑一声,长吐一口冷气,憔悴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嘴皮也在哆嗦:“你无非是跟万苗有仇,何必拉上我。装的道貌岸然,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众人纷纷望向他,刚才他们都以为这个男人被真相刺激得有点痴傻,现在发现他还算比较清醒,也有可能是出于律师的职业本能。只听见他继续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可能真的需要再确认一下。”
这一番话将四人之间的信任与默契轻松瓦解,变得有些滑稽可笑,这个游戏的漏洞早已经被人心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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