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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级别:独家授权与委托   作品类别:小说-古装武侠小说   会员:戀念9900   阅读: 次   编辑评分: 3
投稿时间:2018/4/18 14:57:50     最新修改:2018/4/20 9:31:08     来源:中国国际剧本网www.juben108.com 
小说名:《桃花缘记》
【原创剧本网】作者:恋念春
    一

    仙居山奇遇

    今日天气晴好,温柔的阳光抚着幽明谷的那片桃花的海洋,粉白粉白的,美极了。

    林中的桃花吸允了恋恋的仙气,更加生机盎然。恋恋坐在树下,施法用仙气仙养桃花,已有两个多时辰,她有些困乏了,便停了下来,在林中荡起了秋千。

    “公主,媚娘到了,公主…..公主…”

    侍女春桃唤了恋恋好几次,恋恋都没有回过神来,继续荡着秋千,浅粉色长裙和柔黑的长发随风扬起,犹如一朵纯洁美丽的柔云,桃花漫天飞舞,粉色的花瓣轻轻地亲吻着她的长发,眉间桃花形的红痣点缀着桃花般的面容。怎一个美字了得。

    媚娘和侍女秋樱很快到了桃树下。春桃欲行礼,媚娘却向春桃挥了挥手指,示意她不要打搅恋恋。

    媚娘看着恋恋陶醉又有些失神的样子,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这孩子,都二百岁了,成年了,却还是那么天真又顽皮。媚娘心里是欣慰的,恋恋终于成年了,在美丽的桃花林,度过了她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想当年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还是在天族,面对的是天宫的勾心斗角的纷扰。往事不堪入目,她真希望自己的女儿恋恋今后不走自己的后路,如此平淡一世,便足已。

    恋恋回过了神,看到了母亲。她松开双手,轻轻落到地上。散开的裙裳如一朵盛开着的绝艳的花。

    “母亲。”恋恋上前,有些娇气地抓住媚娘的手。

    “恋儿,你还记得我这个母亲啊,几日了,也不到寝殿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媚娘的语气责怪中带宠溺。

    “近几日天气有些寒凉,桃花凋落甚多,恋儿便在林中休憩了几日,用仙气养养桃花,怠慢了母亲,还请母亲责罚。”

    “哦,原来如此。恋儿看着是有些瘦了,可别累坏了身子。”媚娘心疼地拍了拍恋恋的手。

    “母亲,恋儿会注意的。”

    无意中,媚娘看到恋恋腰间挂的那块月牙形的玉佩,闪闪发光,很是亮眼,忽然表情变得有些诧异。

    “恋儿!你腰上系的玉佩,看起来像是凡间之物啊?”

    恋恋摸摸玉佩,神色有些紧张起来。

    “回母亲,这是上次恋儿与母亲去西禹之时,偷偷在凡间拿回的一块玉佩。恋儿贪玩,恋儿知错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兴许是年纪大了忘事吧。该不是你近日又偷跑去凡界了!”

    “恋儿不敢!…..”看着母亲脸色突变,恋恋惊慌失措地跪下。

    “算了,切记,你现在已成年,是桃花仙子,需静修养气,不可贪恋凡间之物,更不可接近凡人!”

    “恋儿知道了,恋儿这就将玉佩丢弃。”恋儿取下玉佩,欲施法毁掉。

    “不必了,你若喜欢,便留着无妨。”媚娘说完,便转身回寝宫。恋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随其后。

    春桃随恋恋回到闺房中。

    春桃拿出竹篮,轻轻拾取恋恋睡榻上的桃花瓣。秋露将近,近日桃花凋落甚多,透过竹窗飘到了房里,榻上地板上满是的。闺房也成了满世界的粉色。

    “春桃,不必拾了,下去休息吧。留着些花瓣更惬意。”恋恋说。

    春桃点点头,放下篮子,准备去关窗。“对了仙子,您可知方才媚娘来时,我唤了你许久,都未见你回过神,如此入神,是否是在想那位欧阳公子啊?呵呵……”

    “小丫头,好大的胆子,又在套仙子的话了。本仙需要休息了,你下去吧。”恋恋边说边躺下。

    “好啦,仙子,好好休息吧,莫要又想那位….”话音未落,恋恋挥一挥衣袖,春桃便化作一片绿叶,消失了,再一挥,房门也随即关上。

    “这小丫头,越来越放肆了。哼。”恋恋得意地笑了笑。成年后,她的灵力又更胜一筹了。只有春桃一耍嘴皮子,她便可随意将她变回原形。

    春桃和秋樱本是桃林的两片树叶,恋恋出生之时,是媚娘花了三百年的修行,将他们幻化成了人形,以便照顾他们娘俩。

    媚娘回到寝室,有些坐立不安。素来满目慈爱的她,今日眼中也冒出了几丝怒火。其实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不安和担忧。她不确定恋恋是否真的偷偷独自去了凡间,恋恋虽乖巧听话,但却有一颗仁义之心,喜欢路见不平,最担心她在凡界闹事。如果真的只是上次陪自己去取泉眼之水,那还好,若是她后来又自己去了,那可是真有些糟糕。若是她自己去了,只是买了块玉,那也还没什么,就怕与凡人染了姻缘,那可就糟糕透了。

    媚娘想起两百多年前的前尘往事。当年,自己曾是天族的百花仙子,负责栽植天宫中的百余种鲜花。因为贪玩偷偷下凡界,结识了凡人尤依凡,两情相悦。谁知此事竟传到了天君那里。天族律法严苛,所有天族众仙,除了本族,不得与外族仙子或凡人有任何情愫,更不可私通。否则论罪当诛。当初作为百花仙子的她,本已被判了死罪,幸得天后多番求情,才得已保住了性命,被废掉法力并贬到此处,幽明谷。从此与世隔绝,不得踏入天宫与凡界半步。凡人尤依凡也被天族施法除死。百花仙子悲痛欲绝,然欲跳断肠崖自寻短见之时,却发现自己已有了身孕。她决心生下腹中的孩儿,便苟活了下来。

    于是,她改名花媚娘,开始在谷中栽桃花。幽明谷在凡界附近的一座岛屿之上,界与水族和凡界之间,无人居住。据说是千年前的那场水族与天族的大战就是在这里,大战之后,双方死伤惨重,这里便成了不毛之地,无任何仙人涉足。

    桃花最易栽培,也最有益于养灵气。百花仙子花了近十年时间,栽培了八千株桃花,方圆十里尽成了花海。桃花盛开之时,花香四溢,飘香千里。百花仙子以桃花香养灵气,百日后居然恢复了仙子的法力。有花香的熏染,百花仙子的法力蒸蒸日上,而林中之花也需要仙子的灵气以养之,方能常开不败。花以养气,气以养花,两百年来相辅相成。至此,桃花已盛开近两百年,从未凋零。偶有花瓣凋落,新花立刻绽放取而代之,常开不败。

    恋恋有些想不通,向来慈蔼的母亲,今日为何会有些动怒,她们去凡间也不是第一次了。再且来回的路上若是遇到凡人有难,还允许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即使是自己真的独自偷跑去凡间玩了一下,也不至于会那么生气。她可是从来不生气的。自幼母亲便告知恋恋,不可独自去凡间,因为凡人会舞刀弄枪,很危险。而今恋恋想,自己既已成年,凭自己腾云驾雾及变幻的本事,凡人可是奈何不了自己的。

    媚娘常患寒疾,上个月媚娘又染寒疾之症,需要到西禹山上的极寒之地取泉眼之水,与百年的桃花酿茶,方可祛除寒疾。桃林距西禹山有三千里之遥,途经凡界,腾云来回需两日。回来经过凡界之时,恋恋见凡界有一座城,甚是热闹,便又请求媚娘下去看一看。媚娘奈何不了,便与恋恋去凡界那座城池游玩了两个时辰。

    凡界的街市,极其热闹,物品琳琅满目,凡人的生活多姿多彩,着装也是千姿百态。她们在那里,还吃到了一种人间美味—混沌。

    回到桃林之时,母亲再三嘱咐,不可私自去凡界。

    恋恋轻轻摘下玉佩,收于枕下。

    数日前,恋恋确实自己偷偷去了凡间一次,还带回来了这块玉佩。想起那日的经历,似乎还历历在目。

    恋恋素来乖巧听话,母亲寒疾痊愈之后,她便在林中休憩养花数日,只是单独在林中数日,甚是烦闷,恋恋便有了出去玩一玩的念头。想起上次匆匆走过的那条热闹的街市,又想起母亲刚刚痊愈正在静养,足不出户,便忍不住偷偷溜出了桃林。

    想起那日,天气晴好。恋恋隐身腾着云,出了桃林。越过无望海,再穿过两座山,就到那个热闹的小城了。恋恋满心欢喜。

    行至一悬崖边时,看到了几个凡人。有几个穿着黑衣蒙着面,拿着长长的尖刀,在追赶另一个身穿蓝袍的男子,蓝袍男子似乎已负伤,步履维艰跑到了悬崖边,似乎是已无路可走,他居然纵身跳下了悬崖。

    恋恋见情况不妙,情急之下现出了原身,在悬崖边接住了坠崖的男子,男子慢慢睁开眼,看到抱着自己的恋恋,被吓了一跳,又晕了过去。他们缓缓降到谷底。

    恋恋将男子抱到一岩洞中放下。男子肩膀受了剑伤,血流不止。恋恋有些焦急,若是不止血,这男子恐命不久矣。可是男女授受不亲,恋恋虽是仙人,却也是女子,怎能为他宽衣止血。恋恋真有些叹息,母亲为何不教她些许不用动手就能为别人宽衣解带的法术。

    看着眼前奄奄一息脸色苍白的男子,恋恋不敢见死不救,犹豫了许久,还是慢慢帮他解开衣裳,擦了擦伤口,敷上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桃花膏,然后撕下自己裙子的一角轻纱,为他包好伤口。虽然笨手笨脚,但血还是止住了。恋恋松了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男子渐渐苏醒。恋恋见他睁开眼,便起身离开。

    “姑娘请留步……”男子叫住了恋恋,声音有些微弱。“请问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处?”

    “我去何处与你何干?”恋恋转过身,不屑地说。她觉得这个男子甚是可笑,一句谢谢不说也就罢了,还想打听她桃花仙子的行踪。

    男子看着恋恋,惊呆了许久。粉色的花环,衬着乌黑飘逸的长发,一身粉色的轻纱长裙,此等超凡脱俗的穿衣打扮,绝非凡人。一身桃色的装扮之下,是那张更胜桃花的白玉般娇美面容,此等容貌,何止倾国倾城。

    她的容貌。和八年前见到的一样美,一点都没变。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别误会,我是想日后有机会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本公子姓欧阳名宏辰,请问姑娘尊姓大名,来自何方?”男子欲起身,但是伤口过于疼痛,又躺了回去。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你有伤在身,不必起身。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这个,给你。”恋恋将一瓶桃花膏递给了男子。

    “这是…..桃花膏?”男子接过瓶子。

    “对,治伤的良药。不过….你怎么知道这药叫桃花膏?”恋恋有些疑惑不解。

    “姑娘可还记得,八年前,你曾在这附近的林中救过一名打猎的少年郎?”

    “打猎的少年郎?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恋恋想起八年前,与母亲经过这里时,确实救过一位受伤的少年郎。他当时遭猛兽袭击,身受重伤,恋恋不顾母亲阻拦,将他救下,并为他治伤,还赠了他一瓶桃花膏。

    “那少年郎,便是我。”欧阳宏辰认真看着恋恋。

    “哦?居然有如此凑巧之事,如此说来,我还救了你两次。”恋恋转过身,有些不屑的样子。她琢磨着这个凡人难不成在与自己套近乎。

    “是啊,幸得姑娘两次相救,看来我们是命中有缘…..”

    “不必多言!我有事在身,先走了。”恋恋打断了赵宏辰的话。这个欧阳宏辰有些异想天开了,居然想着与她堂堂的桃花仙子有缘。真是听得她有些不自在。

    “姑娘留步!…..姑娘真打算将我一人弃于这深谷之中?”

    “不然怎样?你的命我已经救了。你还想怎么样。”恋恋想,这个欧阳宏辰还真是得寸进尺。

    “可是这里荒山野岭的,万一我被什么野兽给吃了,那姑娘岂不是白救了?”欧阳宏辰看着恋恋,一副很可怜的样子。

    恋恋想,看来这个欧阳宏辰还是一个油嘴滑舌的顽固子弟,死到临头了还耍嘴皮。这激将法用得倒是恰到好处。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在这深谷之中,飞禽野兽甚多,他又有伤在身,万一有个意外也难以自保。恋恋犹豫再三,勉强决定好人做到底。

    “那你说吧,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家……如今恐怕已不是我的家了。今日追杀我那些刺客,恐怕早就将我家洗劫一空,我无家可归啊!”欧阳宏辰眼神黯然失色。

    “那怎么办?难不成在这里等死?”

    “姑娘可否把我送到寒水寺?”

    “寒水寺?”

    “对,在两百里外的望岳山上。那儿有我父亲的一位故友,或许能收留我。”

    “两百里?这步行来回还得一两日呢,你怎能确定我会送你去?”

    “若是普通人来回当然需两日,但是凭姑娘的飞行之术,恐怕两个时辰绰绰有余。”

    “敢情你方才还是装晕呢,连我的飞行之术都被你看出来了!”恋恋觉得这个欧阳宏辰真是可恨又可爱。

    “虽然本公子不敢确定姑娘是不是仙女下凡,但是能救我于万丈之悬崖,绝非凡人。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欧阳宏辰若能保住性命,必报此大恩!”欧阳宏辰用最后一丝气力,起身给恋恋行了跪拜之礼。

    “不必多礼。”恋恋起了怜悯之心,赶忙将他扶起。欧阳宏辰抬起头,恰好与恋恋四目相视,此时恋恋才认真看清这个欧阳宏辰的模样,还挺俊俏,似乎去凡界几次都未遇到过如此养眼的男子,那双大眼睛,深邃而有神,似乎会诉说言语。恋恋扶他坐了下来。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仙女,只不过自幼习武,会些轻功之术罢了,你无需挂心。送你出去后你可要保守秘密,不可张扬。”恋恋想,凡人其实也挺可怜的,不会隐身之术,更不会飞行的本领,危难时刻真是难以自保。这欧阳宏辰估摸着也是个命苦之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将他送到那寒水寺。

    “姑娘请放心。”

    恋恋扶起欧阳宏辰,将他的左手搭到自己的肩膀,再用右手挽住他的腰,渐渐飞离了岩洞。

    欧阳宏辰看着脚下一座座山峰和城镇,悬着的双脚越发酥软。此等飞行之术,除了神仙何人能及。他一介凡胎俗骨,能在有生之年与如此貌美的一位仙女相识,此生无憾。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抱着我。真好。”欧阳宏辰一脸的幸福感。身上的伤似乎已经被他忘在脑后。

    “占了本姑娘的便宜还贫嘴。”

    “若是能这样一直抱着就好了。”

    恋恋越想越觉得这个欧阳宏辰甚是可恶,方才说与自己有缘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说想一直在自己怀中,看来非得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恋恋推开搭在肩膀的手臂,再松开右手,欧阳宏辰立刻直线下坠,他被吓得直挣扎着喊救命。恋恋得意地笑了笑。

    恋恋从右手的衣袖中弹出一条长长的粉色丝带,缠住了欧阳宏辰宏辰的腰,又把他卷回了怀中。

    “娘子,你可真狠心啊!”这下欧阳宏辰可紧紧保住了恋恋的腰,不敢再放手。恋恋简直无言以对,看来他伤得不止肩膀,脑子也伤得不轻。恋恋懒得再看他一眼,只想快些到寒水寺,然后就再也不用看见这个讨厌得家伙。

    终于将欧阳宏辰送到寒水寺门口。

    “到了,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恋恋说。

    “这个,送给你,希望你能收下。”欧阳宏辰从腰间扯下两块月牙形的玉佩,将其中一块递给了恋恋。

    “这是何意?”恋恋接过玉佩,有些莫名其妙。

    “这对鸳鸯玉陪了我二十年,可保平安。”

    “我想,更需要保平安的是你吧!”恋恋轻蔑地笑了笑。

    “我希望我们都平安。其实我……”

    “谢了,后会有期。”恋恋打断了他的话。

    恋恋忽然觉得,原来欧阳宏辰不贫嘴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

    话音刚落,恋恋转身便从欧阳宏辰眼前消失了。

    “姑娘还没告诉我名字!…”

    “恋恋……”早已不见其人,只听见遗落在风中的两个字。宛转悠扬。

    恋恋,好美的名字。欧阳宏辰想。

    恋恋本还想去那座热闹的小城兜上一圈,却发现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怕是母亲会去林中寻探,便回到了桃花林。

    这个讨厌的欧阳宏辰,耽误了自己的好事,白跑了一趟。恋恋有些懊恼之后,却发现那张面容在自己脑中越发清晰。欧阳宏辰,她喃了喃这个名字。好像挺好听。

    二

    千里思念玉传情

    终于到了寒水寺的门前。

    欧阳宏辰似乎是在一场美梦中,来到了这个地方。真希望这场梦能永远不要醒来。

    可惜,她又走了。欧阳宏辰心情有些失落。

    他腰间的玉佩忽然闪闪发亮,直觉告诉他似乎是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父亲曾告诉他,这对玉佩在他们欧阳家的传家之宝,是有灵性之神物。难道恋恋会唤自己的名字。他傻傻地笑了。

    寺庙的门口紧闭。两年前她曾与父亲来过此地,当时此地香火旺盛,与今日异样的冷清截然不同。

    他在门口徘徊许久,不知道是否该去求见祁老方丈。

    思虑再三,他还是敲了门口。

    敲了许久,门开了。院子里是两个正在扫地的小方丈,他们拦住了他。

    “施主,请问有何事?”

    “在下欧阳宏辰,想求见前辈。”

    “你想求见师傅?可是…..他已经闭关多日了。请容我先去请示一下师傅。”

    “有劳小师傅了。”

    其中一位小方丈放下扫帚,走进了大殿。

    欧阳宏辰等了许久,才见小方丈从殿中走出来。

    “欧阳施主,我家师傅有请。”

    欧阳宏辰点点头,随小方丈穿过大殿,到了后院的一个小厢房,见到了正在阅览经书的祁老方丈。两年不见,老方丈的胡须已花白。

    “祁前辈,晚生欧阳宏辰有礼了。”欧阳宏辰向祁老方丈行了鞠躬之礼。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见欧阳宏辰负伤在身,祁老方丈赶忙起身扶住他。“二公子,为何如此狼狈?你这伤?……”

    “不碍事,说来话长啊……”

    “小如,快去给欧阳公子准备些斋饭,拿到厢房来。”祁前辈对门口的小方丈说。

    祁前辈扶欧阳宏辰坐了下来,焦急地问他发生了何事。

    他告诉祁前辈,今早在附近山中打猎之时,遇到了几名武功高强的刺客,打斗之时手臂被砍伤,并坠入了深谷,幸得一位武林人士相救,将他送到寒水寺,望前辈能暂时收留。

    祁前辈将他安排在后院的另一厢房,并命小方丈随身照料,叫他好好养伤,待痊愈后再做打算。

    除了父亲,如今能待他如此之好的,恐怕只有祁前辈了。

    想起父亲,心中一阵酸楚,欲潸然泪下。

    欧阳宏辰出生在富商之家,父亲是丽郡县有名的富商。

    从小,父亲就寄予他厚望,教他经商之道,然而他却自幼以习武为乐,性格放荡不羁,对家业之事素来不挂于心。父亲常叹他是个不务正业的不孝子。

    五年前,他的母亲不幸病逝,后来父亲一直郁郁寡欢,三年后也郁郁而终。

    双亲去世以后,家中的境况一落千丈,繁乱如麻。父亲临终前嘱咐,兄弟二人需和睦相处,家业需他们兄弟二人共同继承。然而长兄欧阳宏毅争强好胜,贪图荣华富贵,整日为家产而勾心斗角,视他为眼中之刺。

    莫不是怕辜负父亲的遗愿,他本不愿涉足家产的争斗。本打算与长兄和睦相处,共同经营庞大的家业,然长兄欧阳宏毅却在生意上多次陷害于他,最终他被迫与欧阳宏毅反目成仇。此次林中遇刺,他深知,十有八九是欧阳宏毅在幕后指使。或许此时,欧阳宏毅已经在畅饮狂欢,以庆欧阳宏辰已坠崖遇难吧。想起种种,他不禁苦笑。

    祁前辈告诉他,父亲生前经常到寒水寺烧香拜佛,并捐献诸多财务。特别是母亲去世以后,父亲曾多次有出家的念想,想远离凡尘,在寺中求一片清静之地。至爱已西去,大儿子豺狼野心,二儿子单纯善良崇尚自由,皆继承不了大业。

    祁前辈说,父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因此两年前便带他到此地,见过祁前辈,并请求祁前辈,若他儿欧阳宏辰有难,则请祁前辈收他为徒,保他一世平安。

    欧阳宏辰也记得父亲曾说,若将来有难,就到寒水寺一避。今日才知父亲的良苦用心。

    用过晚斋,他解开衣衫,揭开伤口上的丝布,准备换药。丝布虽有血迹,但是仍可以闻到芬芳的桃花香气。今日经历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中由模糊转清晰。那乌黑的长发,明澈的双眸,桃色的裙裳,与八年前一般美艳如初。那声音温婉如天籁,似乎还在耳边妖娆。

    “恋恋。”他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

    “施主,你所唤何人?”身边的小方丈奇怪地看着他。他才晃过神来。

    “没事了,小师傅,你去休息吧。”

    “好的,小僧就在隔壁,有事随时唤我。”小方丈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恋恋,你在哪啊……”

    他拿着那一角丝布,感觉一种撕心的想念。

    等待了八年,才等到与她见上一面,可她又匆匆离去。

    年少时,他喜欢骑马到仙居山上射箭打猎。

    八年前,他十六岁。

    那一日,天空下着毛毛细雨,他将马儿拴于山脚大树下,独自跑上山去追赶一只野兔。不料在一草木茂盛处,遭到了一只山虎的袭击,搏斗之时他身受重伤,他本以为即将命丧于此,不料一条粉色丝带从天而降,裹住他的腰身,将他悬起,救出了虎口。抬头之时似乎看到一朵粉色的柔云在上方飞舞,直至他们一同降落到山下的草地上,他才确定那不是一朵粉色的柔云,而是一位貌美如花的世外仙女。那一霎那,他惊呆住了。莫不是身上的伤痛作祟,他甚至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这是桃花膏,敷伤口数次,伤口自会痊愈。”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粉色的瓶子,递给了他。

    他傻傻地望着她,失了言语。

    他刚刚接过瓶子,她便飞驰而去,那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粉色的裙裳便渐渐消失在天空里,只留下芬芳的桃花香气,让人沉醉。

    桃花膏敷了三日,伤口便痊愈了。这等神奇的治伤良药,绝非凡间所有。原来这世上,确有神仙的存在。而他,真的遇到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回想着那一幕,回想她柔黑的长发,飘然的粉色长裙,飞入晴空的潇洒又婀娜的身姿。

    不料这一想,就是八年之久。

    都说时间是一剂良药,能忘记世间的悲欢离合,然而他自觉并非如此,越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日的一幕幕却越是清晰,越是期盼能再见她一面。

    八年来,他常常到仙居山上习武练剑或者打猎。在当日她救下他的那片草地上,他修葺了一座木屋。闲暇之余会来住上一两日。

    直觉告诉他,她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仙子,若是他再有难,她一定就会出现。他甚至希望能在山中再遇到毒蛇或猛兽,那样她就会立刻下凡,救他与危难之际。然而寂静的山谷,死一般的沉静,也再没有出现那朵粉色的柔云。

    有一种等待叫望眼欲穿,肝肠寸断,有一种思念叫痛彻心扉,撕心裂肺。春去冬来,冬去春又来,依然不见她熟悉的身影。

    八年后的这一日,他一如往常一样,在仙居山上的木屋前习武练剑。不料遭到几个蒙面刺客的袭击。虽然他习武多年武艺还算精湛,但是那几个刺客武功更为高强,剑法极快,非等闲之辈,他一人之力也是寡不敌众。他肩膀被砍伤,被追赶至悬崖边。那群刺客穷追不舍,似乎是非致他于死地不可。

    站在万丈悬崖之边,欧阳宏辰心中悲愤至极,看来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想起几年来家中每况愈下,父母双双离去,兄长又视自己为眼中之钉居然赶尽杀绝,活在这世上也是孤独至极。干脆死个痛快吧。他的心刀绞般的疼痛。

    他闭上眼睛,纵身跳下了悬崖。

    “仙子,下辈子,我们再见了…..”

    八年的等待,也瞬间支离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睁开了眼。

    他以为自己已在万丈悬崖之下,粉身碎骨。

    却模糊看到,似乎在她怀中。

    或许是回光返照吧,他想,他一定是快死了。

    他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在一岩洞口,他躺在一块石头之上。受伤的肩膀还很疼痛,但是似乎伤口已包扎好,已经不在流血。

    他真的没有死。

    他看到了眼前的她。

    真的是她。

    还是那身桃色的装扮,依然美艳如初。圣洁得一尘不染。

    见他苏醒她便想离开,他费了不少唇舌,才勉强留住了她,她答应将他送到寒水寺。

    八年了,他真的又见到了她,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第一次腾云驾雾,他的左手搭在她的肩膀,她的右手搂在他的腰间,他们相互在彼此的怀中,离她是那么的近,第一次有人这样抱着他,而且还是一位他思慕多年的貌美如花的仙子,感觉幸福至极。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不分开。喜欢她浅淡的笑,特别是他叫她娘子时,她那爱恨交加的表情,比桃花香气更令人沉醉。

    将他送到寒水寺门口,他解下腰间的那对鸳鸯玉佩,送了一块给她。这对挂了二十年的鸳鸯玉佩,终于送给了她的主人。他知道如果今日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决定告诉她藏在心底八年的思慕之情,他想,她虽神,他虽凡人,不敢高攀,只为不辜负这八年的漫长等待,也要告诉她。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她便又消失不见了,朗朗晴空中,只留下了淡淡的桃花香气,还有那两个字。

    “恋恋。”

    她叫恋恋。好美的名字。

    欧阳宏辰想:我一定要再见到她。

    一日,祁前辈前来探望欧阳宏辰,见他伤口已痊愈,神清气爽,甚是高兴。

    “对了,二公子,眼下正值寒秋,但近日院中却香气甚浓,貌似桃花之香,不知公子可知是何缘故?”祁前辈言语中似乎带些审问之意,显然已知此香味源自他欧阳宏辰。

    “大概是源于此吧。”我不敢隐瞒,拿出了粉色的瓶子给祁前辈过目,一打开,果然香气逼人。

    “此物绝非凡间之物啊!”祁前辈感叹。

    “此药是那位高人救下我之后,赠送予我的。”

    “此高人必为仙界的桃花仙子。”

    “桃花仙子?”他看着祁前辈,恨不得立刻追根问底。

    “对,两年前,老衲有幸与她有一面之缘。”

    “哦?前辈也见过她?”

    “是啊…..”前辈想起前尘往事,长长地感叹。

    祁前辈告诉欧阳宏辰,当今盛世,看似繁荣,但是大多偏远的郡县,却正是动乱之际,官商勾结,劫匪横行。特别是丽郡。

    寒水寺离丽郡不到百里,香火旺盛,但是两年前,有一群劫匪居然闯进了寒水寺,将寺中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不想寺中值钱之物寥寥无几,劫匪便抓住了两个小方丈,以示要挟。佛门净地,何来的财物啊!还好此时桃花仙子从空而降,救出了两位小方丈。她一挥衣袖闪出一道金光,那些劫匪便伤倒在地。“今日暂且饶你们一命,若今后再敢行凶作恶,我桃花仙子,决不轻饶!”那些劫匪被吓得落荒而逃。

    自那以后,恐劫匪再来袭,祁前辈决定闭门,不再接香客,除了两个年幼的小方丈,其他的和尚都被遣散下山,各自谋生安好。

    “桃花仙子,实乃一位肝胆侠义之神啊!只可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祁前辈抚抚胡须,感叹良久。“二公子能得仙子一救,乃是命中之福啊!”

    “那前辈可知仙子居身何处?”

    “桃花仙子并非凡人,定不会居于凡界,至于神界,我们凡人就无从知晓了。”

    “说得极是。”他有些失落。心想,是啊,我们凡胎俗骨,怎会知晓神仙的居所。

    “不过…..老衲倒是听闻距此千里之外的南边,有一片海,名无望海,距海岸不到一百里处有一岛屿,那岛屿极其神秘,站在海岸边,便能隐约闻到从岛上飘来的桃花之香。但此岛也称死亡之岛,曾有人乘舟想去岛上探其究竟,皆有去无回啊。”

    “竟有此事?”欧阳宏辰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

    “老衲只是猜测,此岛的神秘花香,是否与桃花仙子有关。不过也只是猜测,公子不必挂于心。”

    “前辈的猜测确有道理。”

    “老衲愚见而已,公子万不可意气用事赴岛探究,凶险至极啊!”祁前辈有些懊悔刚才所说的话了。

    “晚辈明白。前辈请放心。”

    虽然知道此行会非常凶险,但是欧阳宏辰却看到了一丝希望。两次救他于危难之际,今生今世怎能忘却。

    他自幼崇尚自由。他想,如今这般也好,那些仇人如今也以为他粉身碎骨,定不会再找他麻烦,从此他可隐姓埋名,云游八方,倒也自在。只不过一个人有些孤寂。一直梦想着能与一佳人相伴,只是八年来,自遇到桃花仙子之后,心中无法再给别人留下一席之地。他想,如果她不是神仙,而是一个凡人该多好,就不会来也匆匆,去也无踪。若能与她相伴终老,今生足矣。

    那日天空灰蒙蒙下着雨,欧阳宏辰与祁前辈道了别,准备下山。祁前辈再三挽留,然欧阳宏辰去意已决。临别时,祁前辈送给欧阳宏辰一把短剑,此剑虽短,却是寺中世代相传的宝物,说是危难之际可自保。

    欧阳宏辰说是想云游四海,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然而祁老方丈又怎能看不出他对桃花仙子用情至深,此行必是去无望海上的孤岛,凶多吉少啊!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欧阳宏辰乔装打扮,回到了丽郡县。此次回来,是为了见一位故人。

    回到丽郡已是深夜,夜深人静。欧阳家门口红绸未解,似乎是刚刚有了喜事。欧阳宏辰越过围墙,到了后院。院子很安静,石桥之上灯光昏暗,但隐约看到,她就站在桥上,若有所思。

    “落惜,是你吗?”欧阳宏辰站在她后面。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猛然转过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宏辰?真的是你吗,宏辰…..”

    “是我。”

    她立刻眼泪奔流,扑如他怀中。

    “宏辰,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一定还活着….”她哭得撕心裂肺。欧阳宏辰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欧阳宏辰怕声张,牵着林落惜到墙角深处。

    “落惜,你近日可好?”欧阳宏辰轻轻推开怀中的林落惜。

    “怎么能好呢,半月前,宏毅告诉我说,你打猎时失踪了,我悲痛欲绝,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林落惜边说边擦拭脸上的泪痕。

    “没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莫要伤心了。”欧阳宏辰强颜欢笑。他倒真希望是自己莫名失踪。“欧阳宏毅待你可好?”

    “还好,昨日……我们已拜堂成亲。”林落惜低下头,不忍直视欧阳宏辰,这个曾经让自己朝思暮想用情至深,却又对自己无动于衷的男人。

    “拜堂成亲?和欧阳宏毅?”

    “是啊!或许是命中注定吧。”

    “落惜,对不起……”

    “宏辰哥,别说什么对不起,一切皆是命。你尚安好,我便放心了。”

    “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他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走?你不是回来了吗,又要去往何处?”

    “我还有些事要去办,办好了就回来。记住,千万别说见过我。”

    “你这是在跟我做最后的诀别吗!”

    “对不起,落惜…..你也知我素来放荡不羁,喜欢无拘无束,欧阳家大院,真的不适合我,再说了,有欧阳宏毅在,我们欧阳家的家业定能长盛不衰。”

    “别再找借口,不就是想走吗?你走吧,我再也不想再见到你!”林落惜毅然转身离去,在他看到她的眼泪再次滑落之前。

    林落惜是父亲在经商途中捡回的养女,父亲对她疼爱有加。她从小与欧阳宏辰一起长大,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对欧阳宏辰,她是用情至深,然而欧阳宏辰却一直将她待做妹妹。欧阳宏辰担心她若得知他坠崖之事,必定会伤心欲绝,故特地回来看望,也希望她能安心。如今她已与欧阳宏毅完婚,欧阳宏辰也放心了。欧阳宏毅虽然豺狼野心,但从小对落惜也是爱护有加深情一片,绝不会有二心。

    欧阳宏辰骑上白马,日夜兼程,直奔南方无望海。

    站在海边,确能看到对面的孤岛,还能闻到淡淡的桃花香气。然茫茫大海,与孤岛遥遥相望,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不远处,有一孤舟靠岸,欧阳宏辰上前找船家打听。船家是一位老爷爷。

    “老伯,请问可否载我到对面的孤岛?”

    船家看看欧阳宏辰,叹叹气。摇摇头说,“年轻人,对方可是个死亡之岛,有去无回啊!再者说了我以打渔为生,从不载客。”

    “那这些可否买下大伯的这条渔船。”欧阳宏辰拿出一定黄金,递给船家。

    船家接过金子,喜笑颜开。“公子出手阔绰啊,这定黄金足够我回乡养老啦,这条渔船就卖与你吧。”

    “多谢大伯。”欧阳宏辰高兴地上了渔船。

    “年轻人,可要三思啊,那孤岛可是个不祥之地。”船家临走前,再次善意提醒了一句。

    欧阳宏辰摇起船桨,渐渐离岸。

    海面上风平浪静,小船渐行渐远,花香渐近渐浓。

    很快就要到达孤岛了。欧阳宏辰累得放慢了速度。眼看就要到达彼岸,欧阳宏辰欣慰地笑了。然而此时海面却忽然有些异样的动静。刚才还风平浪静的水面,忽然荡起一阵阵的浪花,这浪花,在他小舟的周围肆虐缠绕成一阵迅猛的漩涡,包围住了小船,小船立刻变得摇摇晃晃。

    欧阳宏辰有些措手不及。接踵而至的是从天而降的一张网,将欧阳宏辰与小船都裹住了,然后渐渐往下沉。欧阳宏辰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情急之下,欧阳宏拔出了腰间的那把祁方丈送的短剑,竭尽全力抵抗这张致命之网。欧阳宏辰不记得用了多大力气,用了多长时间,才将那张网割破开来,破水而出。小船已沉,彼岸近在迟尺,欧阳宏辰用尽全力,游到了彼岸。

    天空零零落落地飘舞着粉白粉白的东西,欧阳宏辰伸出手,粉白的精灵落到了他的手上。原来是桃花瓣。很美。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他有些诧异,有花瓣漫天飞舞,却未见半株桃花。在他眼前的,是两座耸立的高山。似乎已无路可走。

    欧阳宏辰在山脚寻觅许久,发现两山之间的草木茂盛处,竟暗藏有一条曲径小道,他沿着曲径小道一路前行,看着路上的花瓣渐渐浓密,欧阳宏辰心情豁然开朗。只是天色已渐晚,眼前的小道的越来越模糊,难辨方向。走到一下坡处,欧阳宏辰的脚忽然踏了空,重重地摔了下去。没了知觉。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零零星星的雨滴在欧阳宏辰的脸上,他渐渐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眼前的一切就像在梦里,他居然发现,自己竟身在一片桃花的海洋之中,身上铺满了花瓣,芳华灼灼,唯美绝艳。他慢慢爬了起来,认真地审视着这个陌生又令他兴奋的世界。阵阵寒意袭来,他打了个寒颤。

    三

    情陷花海

    恋恋一大早从媚娘的寝殿请安回来。有些闷闷不乐。

    再过两日就是南海龙王的生辰,母亲说是要带着恋恋去赴宴。顺便去见见龙王的长子龙潇。恋恋没有答应,母亲便有些不高兴。

    幼时曾听母亲道,天族与水族曾经有过一场大战,千百年来势不两立,却不知为何近几十年,母亲与水族走得特别近。恋恋数次想追根问底,母亲却未曾明示。更不可理喻的是,今日,母亲居然告诉她,她与南海的王子龙潇有一纸婚约,适时将完婚。

    对于南海水族,恋恋一直缺乏好感。本来只有幽明谷以南百里以外的海域为南海水族之所辖,但近几年,北边接近凡界的海域也遍布了南海水族的虾兵蟹将,到此打鱼或游玩的凡人时常遭袭。母亲说是水族在保护我们幽明谷,恋恋却觉得明明是水族在滥杀无辜。嫁到水族,恋恋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

    母命不可违。恋恋没有答应,也不敢说不字,只是说需要些时间考虑考虑。

    每次一想到要去见什么龙潇王子,恋恋郁闷至极。她想不通,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怎能忍心将自己的宝贝公主嫁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南海王子。其实与母亲还有春桃秋樱一起住在幽明谷的桃花林,安逸平静,这种日子也逍遥自在,恋恋喜欢的就是这样自由的生活。

    恋恋从枕下拿出那块鸳鸯玉,捧于手心许久。这块玉佩倒也特别,凡人之物,却经常会闪闪发亮,偶尔似乎还能听到它会唤自己的名字,实在令人怜爱。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却有些黯然失色,许久不见光亮。恋恋感觉有些忐忑,将玉佩收于袖中。

    欧阳宏辰。

    恋恋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这个名字。最近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想起当日送他去寒水寺那一路,想起他叫自己娘子的时候是那么令人讨厌。

    明明很讨厌,却不知为何脑海中总是浮现他那张俊美的面容,竟然有时还会想,不知他现在伤势如何了。

    她忽然有些负罪感。母亲说过,不可与凡人有任何纠葛,然而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碎碎思念。

    花瓣零零落落从窗外飘进来,亦如此时她失落的心情。

    “春桃,喜欢上一个人,到底会是什么感觉?”她走心地问春桃。

    “公主,春桃从未出过幽明谷,不懂男女之情,但我想,喜欢上一个人,应该是会经常走神吧,就像上次公主荡秋千之时…..”春桃弱弱地回答到了一半,不敢再往下说。

    “速去拿两壶桃花酒来。”恋恋说。春桃看到公主心情不佳,不敢怠慢,速去取酒。

    一瓶桃花酒喝了下去,恋恋感觉上了头,隐隐有些醉意,面色也有些泛红。她嘲笑自己的酒量是越来越不济了。春桃见状,恐恋恋伤了仙身,好言劝阻,然恋恋却拿起另一瓶桃花酒,飞出窗外,飘入了桃林。

    恋恋倚在桃树上,细细品着桃花酒,那醇香依旧。想起小时候,她经常到地窖中偷喝母亲所酿的百年桃花酒,醉酒之后就偷跑到林中睡觉,直到到天亮,母亲找得直着急,她却特得意。

    恋恋沉醉在酒香中,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欧阳宏辰在林中探寻许久,吸允着浓密的花香,他有些沉醉。在一棵高大的桃树下,他的脚碰到了一个瓶子,拾起一看,似乎是个酒瓶,还散发着独特浓郁的酒香。紧接着忽然有一阵花瓣飘落,亲吻了他的头发,他抬头的一瞬间,似乎是一朵粉色的云从天而降,他本能地伸出双手,那束云朵刚好落在了他怀中,与他缠绵转落在了地上。

    这是在做梦吗?他问自己。

    “恋恋…..”欧阳宏辰看着自己怀中醉意凛然的恋恋,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柔黑飘逸的长发,白玉般的面容泛着幽红。好美。离他是那么近。

    恋恋吃力地睁开眼,醉意尤浓,模模糊糊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轮廓。她轻蔑地笑了笑,“大白日的,本仙子居然做梦了,还梦见这个欧阳宏辰了,呵呵,真是….有趣。”她伸出手,轻轻抚摸欧阳宏辰的脸。“只可惜啊,只是在做梦。”她笑得甚是妖娆。她想不到,他居然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不,恋恋,这不是做梦,真的是我,欧阳宏辰…..”欧阳宏辰抓住了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激动得有些哽咽。

    “你这凡人,还嘴硬,是不是梦本仙子怎会不知。”恋恋睡意惺忪地看着眼前的这张俊美的脸,忽然感到莫名的心酸。“欧阳宏辰,他也只能来我梦里了……也罢,还好是梦,尽可以放肆些。反正除了我,谁也不知。”恋恋搂住欧阳宏辰,嘴唇情不自禁吻落在了欧阳宏辰的脸上。

    那一刻,他真的感觉就像一场梦。

    若真的是梦,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只是忽然,恋恋又化作一阵凉风,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欧阳宏辰空荡荡的怀抱。

    “恋恋……”歇斯底里的一声呼唤,之后是一阵阵怅然若失。

    茫茫花海,我又该何处寻你。

    恋恋飞回房中,美美地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春桃捧来一碗桃花羹,为恋恋解酒。

    “春桃,我睡了多久?”恋恋问。

    “仙子,昨日晌午回来一直睡到今晚,已一日半。”春桃说。

    “我已睡了一日半?!”恋恋被自己吓了一跳。

    “嗯!”春桃再次点点头。“昨日清晨,公主心情不佳,饮了一瓶酒,然后飞到林中,两个时辰后回来就一直沉睡不醒呢。”

    “昨日饮酒后……我去了林中?”恋恋奇怪地看着春桃。

    “是啊,公主,怎么了?”春桃疑惑不解。

    “没什么,你下去吧。”

    恋恋坐下来。有些心不在焉。想起遇见欧阳宏辰的那场放肆的梦,恋恋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是真的。估计是自己烂醉如泥,睡在桃树上做的梦吧。欧阳宏辰,怎么可能会来得了幽明谷。

    恋恋从袖中掏出那块鸳鸯玉,竟发现它不停闪闪发亮。

    她心中有些忐忑,便到了林中昨日饮酒的那颗高大的桃树下,却不见任何踪迹。

    她想,那必定是场梦,她真的喝醉了。

    第二日清晨,秋樱来报,说是媚娘有要事相商,请公主速去谷主寝殿。恋恋不敢怠慢,立刻与春桃前去。

    “恋儿啊,昨晚我与秋樱在林中散步,抓住了一个刺客,你看看怎么处置。”母亲说。

    “刺客?何人如此大胆!”

    “是个凡人。随我来。”

    媚娘带着恋恋,到寝室后面的桃树下。

    桃树下绑着一个蓝袍的男子,恋恋仔细一看,居然是欧阳宏辰,他似乎是饥寒交加,面容憔悴,已经奄奄一息。他一界凡夫俗子,居然能孤身一人来到幽明谷。恋恋看着,止不住的心痛。

    “恋儿,告诉母亲,你是否与这个凡人相识?”媚娘是质问的语气。

    “回母亲,素不相识。”恋恋不敢抬起头。

    “那为何他昏睡之时,总是念你的名字?”

    母亲的话,像一把尖刀,刺到了恋恋的心。她不知何言以对。

    “恋儿,你还年轻,喜欢凡界的花花世界,我不怪你,可是我说过,不可与凡人有任何的纠葛!现如今,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看如何是好吧。”

    “母亲,恋儿知错了,恋儿确实在凡界救过他一次,与他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并无其他。”

    “此人能从凡界到我幽明谷,看来也非等闲之辈。既然与你无关,那留着也是后患。秋樱!将他仍到南海喂鱼去吧!”媚娘如此绝情的命令,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是……”秋樱迟疑了许久,缓缓向欧阳宏辰走去。

    “等等!”恋恋上前阻止。“母亲,能否请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为何要放他一条生路!他犯我桃花林,本就罪无可恕。”

    “他虽闯入我幽明谷,但尚未铸成大错,母亲一向宅心仁厚,就请母亲原谅他这一次吧。来日他若再犯,再杀也不迟。”

    媚娘迟疑了片刻,情绪渐渐缓和下来。“要想放他,到也不难,只要你答应随我去南海,择日与龙潇王子完婚,我即刻便放了他。”

    这是在要挟吗。为何这一两个月以来,母亲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曾经的她,从不强人所难,更不会趁人之危。

    恋恋深陷矛盾,她若是不答应,欧阳宏辰必定死路一条,她若答应了,牺牲的便是自己的幸福。

    “好吧,我答应您。”恋恋说出了这沉重的几个字。

    “好!那就准你放他回凡界,永世不得再踏入我幽明谷。”母亲喜笑颜开,拂袖离开。

    恋恋与春桃将欧阳宏辰扶回房中,放躺在床上,盖上被褥。

    春桃给欧阳宏辰喂了些桃花羹,然后他渐渐睡着了,恋恋示意春桃退下。

    “恋恋……恋恋…..”欧阳宏辰昏睡中不停碎碎念着恋恋的名字。

    恋恋从袖中拿出正在发亮的那块鸳鸯玉,系在了他腰间。两块玉佩在一起,显得是那么的般配。恋恋用手轻轻抚着这张精致的脸,想起当日自己酒后放肆留下的那个吻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被一个人惦记和惦记一个人,感觉都是那么奇妙。只可惜,这种奇妙的感觉即将被夭折。

    许久,欧阳宏辰渐渐睁开了眼,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恋恋,甚是欢喜。他扶住床沿,慢慢起身。

    “恋恋…..”他忍不住抓住了恋恋的手。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闯我桃花林!”恋恋抽开手,转身站开。

    “恋恋,我就是想见见你。”

    “现如今已见到了,你可以走了。”恋恋转过身,不忍直视那双一网情深的眼。

    “不,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会走的!”欧阳宏辰吃力地翻开被褥下了床,又抓住了恋恋的手。

    “放肆!快放开!”恋恋欲甩开欧阳宏辰的手,他却紧抓不放,直到用尽全力跪倒在地,仍然抱着恋恋的脚,不放手。恋恋没有再挣扎。其实她很想转身抱住他,慰籍自己多日来的念想,可是又没有勇气。

    “不,我不放,我怕一放开,你就会又从我眼前消失,我害怕找不到你!”欧阳宏辰抓得更紧了。他肆无忌惮的放纵,令恋恋更揪心。

    “呵呵…”恋恋苦笑。“你这是何苦呢!找到我了又如何,你是凡人,我是神,人神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

    “不,我不管,神仙怎么了?凡人又怎样!我知道许久以来你也是惦念着我的,不然也不会在梦中都想着与我相见,若不是心心相牵,玉佩又怎会…..”

    “够了!你的玉佩…我已还你,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瓜葛。明日,我就送你回凡界。否则,若我母亲改变心意,你将性命难保。”

    欧阳宏辰放开了恋恋,他看着自己腰间的两块玉佩,心伤至极。恋恋这是要断了他们之间的念想吗。

    “你好生休息,明早我会唤你。”恋恋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等等!”欧阳宏辰脱口而出。

    “还有何事?”恋恋停住了脚步。

    “我….肚子饿了,你家中可有吃的?”欧阳宏辰犹豫了许久,尴尬地问。一场似乎要翻云覆雨的离别情,被他一句可爱又可恶的话给压了下去。

    “吃的?除了桃花羹与桃花酒,别无他物。”恋恋有些疑惑。

    “啊?你们神仙不用吃饭啊!”欧阳宏辰更加大惑不解。

    “我们有仙气护体,不必进食,无聊之时也只饮桃花羹或桃花酒解闷。”

    “那我岂不是要饿死在这里了,想来你也不必送我回凡界了,明日的此时我恐怕已活活被饿死。”欧阳宏辰一脸的委屈。

    恋恋摇了摇头:“你们凡人还真是麻烦,你说吧,你要吃什么。”

    “这林中可有飞禽走兽?”

    “只有野兔。”

    桃林中的一角泛起了袅袅的炊烟。这烤野兔的美味,恋恋还是第一次尝到。他们并排坐着,吃得津津有味。恋恋为了欧阳宏辰,还是第一次破了杀戒。欧阳宏辰说自己射箭的本领有多高,可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却饿得发了昏,连窜出的兔子都看不清,迫不得已恋恋动手抓住了野兔。欧阳宏辰射箭的本领恋恋到没见识到,倒是见识到了他烤兔子的本领。色香味俱全,简直令人垂涎三尺。欧阳宏辰说,他以前在仙居山上,经常可以吃到这样的野味。想起在仙居山的八年,他知道自己没有白等。今日能与恋恋有短暂的相聚,已今生无憾。

    想起明日要离开之事,欧阳宏辰有些失落,明日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不想离开,但是又害怕恋恋被她母亲为难。也不知恋恋是如何说服她母后,居然答应放他回去,昨日他在林中被抓时,她母亲极其凶恶,说非要他的小命不可。思前想后,走亦不是,不走亦不是。

    不知不觉聊到了日暮。恋恋忽然发现自己今日甚是失态,居然与一个凡人聊了一天。这二百年来,她在林中,所说的话,都不比今日与欧阳宏辰说的多。她忽然沉默了下来,飞到树枝上,靠着睡着了。

    欧阳宏辰没有打搅,躺在树下,以花瓣为被,渐渐睡着了。林中,只剩下寂寞的花语。

    “时辰不早了,起来,我送你回去吧。”恋恋叫唤还在沉睡中的欧阳宏辰。

    他渐渐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自己身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花瓣。恋恋已经走了挺远。

    “那么早啊….”欧阳宏辰不情愿地起身,跟在恋恋的身后。

    他努力地审视着一路上的一草一木,想把它们印在自己脑海中,以备来时不再迷路,然而却发现这林中的桃花,都长得惊人的相,越看越幽深,辨不清方向。

    “不必看了,越看你会越迷茫,随我走便是。”恋恋说,“这林中之桃花为我母亲所栽,我母亲可是当年天宫中的百花仙子,栽花的手艺为神界之所绝,所有桃花乃至林中的一根草,都相似无二,神仙到此亦会迷路,更别说你一个凡人,不必白费心机了。”

    一个多时辰,终于走到了桃林的边界,是一个不高的山崖。欧阳宏辰想起当日,自己就是从这山崖上摔了下来,才到了桃花林。

    欧阳宏辰自觉地把右手挽到了恋恋的肩。

    恋恋诧异地看着他“这是何意?”

    “你看这山崖这么高,当然是等你带我飞上去咯。”他一脸撒娇的样子。

    “真是无赖,尽油嘴滑舌。”恋恋无奈摇了摇头,欧阳宏辰,说话总是让人又爱又恨。

    欧阳宏辰得意地笑。

    恋恋搂住他的腰,飞到了悬崖之上。

    沿着曲径小道,他们很快走到了海边。

    恋恋已事先准备好一条小木舟,停靠在岸边。她本想用飞行之术将欧阳宏辰送回去,但是又担心母亲知道会大怒。她想,欧阳宏辰既然能独身越过大海闯入幽明谷,必定也能独自回凡界。

    今日的海风,甚凉。

    他们,沉默不语。

    “你自己过去吧。”许久的沉默之后,恋恋说。

    “来日还可以再见吗?”欧阳宏辰看着恋恋,眼神深邃而忧郁。恋恋抬头的瞬间,与她四目相对。眼神碰撞,心火点燃。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看出对方心中正在燃烧的千丝万缕。恋恋收回目光转过身,她怕再看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她知道,来日定不会再相见。

    “如若有缘,自会相见。”恋恋说。

    “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欧阳宏辰说完,紧紧将恋恋搂在怀中,滑落的泪,滴在她长发上。他哽咽了。恋恋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也转身搂住了他。她发现,原来她是那么地留恋他的怀抱。

    “恋儿,随我去凡界好吗?我们到仙居山,过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好吗…..”欧阳宏辰八年来的梦想,终于凝结成了这句话。

    “若有来生,定与君相依相守,不离不弃。”说完,恋恋放开手,施法将欧阳宏辰推到了小船上,再推开小船,小船渐渐离岸。欧阳宏辰伸出手,却再也抓不住恋恋,一阵阵绝望,空荡荡。

    “不……”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撕破了海风。

    恋恋朝山谷方向飞去,渐渐消失不见。

    四

    水族龙宫相遇

    两日后,便到了南海龙王的生辰。

    春桃给恋恋宽衣上妆,准备随谷主去南海赴宴。

    恋恋看着镜中的自己,好美。

    “随我去凡界好吗?我们到仙居山,过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欧阳宏辰的话仍然在耳边回荡,却有些遥不可及。

    “春桃,我们走吧。”

    春桃跟在恋恋身后,一起走到媚娘的寝殿。

    “母亲。”恋恋行了礼。

    “恋儿今日甚是美丽啊。”母亲看着恋恋,喜笑颜开。“春桃秋樱!这两日你们就留在桃林看管桃花,不得怠慢。”

    “是!”春桃秋樱异口同声,目送媚娘与公主飞离了桃林。

    飞行一个时辰,便到了南海龙宫,在一座孤岛之上。恋恋疑惑不解,这龙宫不是应该在海底吗,为何在却在孤岛之上。母亲告诉她,那是因为一千年前的那场与天族的大战,水族死伤惨重,横尸遍海,海底瘴气重,龙宫也成了死亡之城,因此水族才到海上的孤岛重建了一座宫殿。如今的海底,也只有一些保护水域的虾兵蟹将,水族的皇室,都居住在岛上的龙宫。

    穿过一个七彩岩洞,豁然开朗,进入了龙宫。水族的龙宫,蓝白相间,富丽堂皇,神霄绛阙。从岩洞到大殿,一路水兵与侍女把守,戒备森严。刚进大殿,便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南海龙王及两位王子。

    话说刚才见到众多侍卫与侍女,长得倒与常人无二,可是这龙王与两位王子虽然锦衣华服,但是头上的龙角看着有些奇模怪样,让恋恋觉得有些别扭。尤其是那老龙王,眉飞眼疾,满脸胡须,霸气凌人。曾听母亲说,这龙王已有一千二百年的寿龄。一千年前的那场水天大战之时,南海龙王还是个少年,如今已是水族中法术最高寿龄最长的神。

    这母亲与龙王倒是聊得尽兴, 可是龙王身边的两个王子那眼神直盯着恋恋,表情那叫一个呆,简直是要把恋恋给盯穿了,恋恋不自在地低下头。

    “对了龙王,差点忘了,这是小女恋恋。”母亲这下才想起身后的恋恋。

    “见过龙王。”恋恋上前行了礼。不敢抬头。

    “哦!公主果然貌美如花啊,不愧是佳人之后啊!”龙王赞不绝口。“对了,这是我大儿龙潇,这是二儿龙俊。”那两个王子这下才回过神来行礼。

    “哦!果然都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啊!”

    还英俊潇洒,还一表人才呢!恋恋在心里纳闷道,母亲这话说得够违心的,瞧他们那副目不转睛的色眯眯的样子,尤其是那个龙潇,简直过分至极。想到竟与此人有婚约,恋恋感觉十万大山压在了心头,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真恨不得立刻抽身回桃花林,永不复出。

    龙王招呼她们坐到了贵宾席,长长的方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大殿上宾客满堂,听龙王说,今日这四海的龙王都来了。除了他,还有东海的东绝王,西海的西越王,北海的北雄王。四位龙王齐聚一堂,千载难逢。

    美酒佳肴再配上一支仙娥的佳舞,这宴会倒还有声有色,龙王和宾客看得目不转睛。只是那些位仙娥穿戴甚少,身材露了一大半,看得恋恋有些尴尬。还有就是那龙潇王子,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赏舞之余,目光总会斜射到恋恋身上。

    终于等到宴席落幕。

    “恋儿若是觉得闷,可到这殿外走走,我与诸位龙王还有要事相商。”媚娘轻声对恋恋说。知女者莫若母,正中恋恋之意。

    这南海的龙宫,果然气势宏伟。恋恋走出大殿右转,是一条长廊,蓝白相间的长廊两边,满是金光闪闪的珊瑚礁,赏心悦目。长廊的尽头是一个莲花池,莲花稀稀落落地开着,莲叶却很茂盛。恋恋坐在莲池的圆凳上,隐约看到池里的鱼儿正在嬉戏玩耍,甚是有趣。

    “鱼戏莲叶间,佳人在侧,貌美如莲花,真是美哉,妙哉!”

    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恋恋的思绪。恋恋转过身,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龙潇王子。

    “是你?”恋恋的脸上立刻没了笑容。

    “公主,一个人逛这南海龙宫,甚是无聊吧,公主若不嫌弃,本王子愿带公主到后花园一游,那里景色甚佳。”看那个龙潇一脸的殷勤,不知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不必了。”恋恋说完,便转身欲离开,可是手腕被紧紧地抓住了。

    “别走嘛,公主……”这龙潇王子还真是得寸进尺。

    “放开!”恋恋甩不开他的手,简直快气疯了。

    “不得无礼!”是二王子龙俊,他出现得倒是时候。“不得冒犯公主!”

    龙潇放开手,一脸的不情愿。“你来这里干嘛!”

    “还不是父王他们要商议要事,叫我回避一下,真是巧了大哥,坏了你的好事。”这龙俊倒有些幸灾乐祸。

    “瞧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我与公主可是有婚约在先的,今后必定结为连理的,有何冒犯!哼!”

    “哎,大哥你这话说得就不对啦,今后是今后,现在是现在,现在你与公主尚未成亲,就应该以礼相待。”

    “你给我闭嘴!”龙潇有些不耐烦了。

    恋恋懒得听他们胡搅蛮缠,毅然飞身离开。

    恋恋回到大殿门口,见门口紧闭,侍女们也都站在了门外。听女婢说,众位大王正在商议大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来这南海龙宫参加寿宴,自己莫名其妙成了闲杂人等,恋恋无奈,只得到宫外的海边走走。

    温软的海风拂起恋恋的长发与长裙,这种感觉如此熟悉。想起那日欧阳宏辰离开的情景,心头的酸楚欲化成夺眶的热泪。恋恋努力地止住,没有往下落。

    “我们一起到仙居山,过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好吗……”那句话所雕刻出来的美好画卷,令她两日夜不成寐。

    “欧阳宏辰,你在哪儿…..”

    恋恋回眸一想,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桃林的生活本平静而美好,然而出现了欧阳宏辰,又出现了一纸婚约,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恋恋控制不住自己暗生的情愫,这情愫已经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令她越来越向往凡界的平凡生活。

    “公主,方才我大哥冒犯了公主,我在这里给您赔礼了。”

    恋恋转过身,看到正在鞠躬行礼的龙俊。恋恋看到附在他身上的物什,仿佛生来就沾染了贵族的气息,隐隐存托出了他不可一世的俊傲。这龙宫,竟然会有一位如此相貌堂堂的王子。

    “与你何干。”恋恋淡淡说了句,继续转身发呆。

    “公主有所不知啊,我这大哥,自幼放荡不羁,不受管束,还请公主见谅。”

    恋恋沉默不语。这二王子倒是彬彬有礼。

    “前几日才听说公主与我大哥有婚约,今日一见公主,如此才貌佳人,若真与我大哥完婚,那可真是委屈了公主了。唉。”二王子又提到了恋恋的伤心处。

    “一切皆是命。”恋恋苦笑。

    “其实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公主可否想过改变?”

    “改变?何尝不想。但母命难违,恐力不从心。”

    恋恋不明其意,这二王子,到底是真的在同情自己还是在故意挑拨离间。之前倒是听母亲说过,这南海的大王子个性有些狂妄,桀骜不训,但却是个一掌霸业的栋梁之才。而二王子,性格温顺,过于善良,将来难成大业,因此龙王将四海的霸业都寄托到了大王子身上。

    二王子在恋恋的旁边坐了下来。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不能为自己而活呢。自幼长在这龙宫之中,看惯了权势的斗争,看惯了杀戮,麻木不仁。数百年来父王与其他三位龙王战争不断,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成就霸业,一统四海,所有水族都对他惟命是从。可是,这又有何意义呢?到头来,他除了权利,似乎一无所有。我妹妹战死杀场,母后也牺牲了。到如今这般境况,我也只剩下空荡荡的孤单。”

    二王子那张年轻俊俏的脸上,却写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想不到,二王子也是个命苦之人。”恋恋也坐了下来。

    “是啊,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龙俊不禁感叹。

    “这是凡间的诗句,王子也曾去过凡界?”

    “去过几次……实不相瞒,我大哥龙潇常命部下袭击抓捕出海打渔的凡人,我看不下去,曾偷偷放过几个凡人回凡界。”

    “竟有此事?他与凡人有何仇怨?”

    “并非仇怨,而是要用凡人的血,给我父王练噬天神功。”

    “噬天神功?竟如此残忍。”

    “是啊,听闻千年前与天族的那场大战,我水族死伤惨重,千年来父王一直耿耿于怀,一心想要报仇雪恨,如今他的噬天神功即将练成,恐水天两族又将迎来一场大战啊!”

    “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何他们整日就想着打打杀杀,平静而自由地活着,岂不更好。”

    平静而自由地活着,岂不更好。这何尝又不是龙俊心中所想。她说的每一句话,总能到他心坎里。

    “是啊,有时候我在想,若自己是个凡人该多好,平平淡淡几十年,而不用受这千年的折磨。”第一次说出了心里的这席话,龙俊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两百多年来,第一次那么交心地与一个人聊天。其实见到恋恋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甚至,他觉得,她就是他要等的那个人。一万个相见恨晚,才足以救赎自己的心灵。

    龙俊的内心是孤单的,两百多年来,他在龙宫似有似无。其实在这龙宫之中,除了父王和大哥,其他人都和他一样,都是他们统治的工具,只不过他是王子,偶尔不服从命令父王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而其他人不同,稍有不慎就会犯死罪。多年来,父王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性格“懦弱”,不成气候无药可救的不肖子,只要他不添乱,便随他堕落。在水族,善良是不会有立足之地的,只有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两百年来,龙俊默默地扮着傻王子的角色,已经有些麻木不仁,不知年月。而今日,见到恋恋后,忽然觉得这个日子有些特别。映着暖暖的阳光,吹着温软的海风,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心。海浪轻轻拍打着海岸,呼应着他此时怦然心动的心。

    “心中有所想所念之人,就不会是折磨。”恋恋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看来公主心中定有所想所念之人了。”龙俊有些怅然若失。

    “对了公主,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龙俊忽然想起方才王兄朝北门走去,估计是去牢房看前几日抓到的那个凡人。明日又是十五,是父王练功的良辰,恐那个凡人就要惨遭毒手。龙俊决定悄悄去牢中探探。

    “何事如此着急?”公主有些好奇。

    “人命关天,回头再向公主解释。”说完,龙俊匆匆转身离开。

    人命关天?难道又是行侠仗义之事?这等好事怎么能少了我啊。恋恋想着,偷偷跟了去,要知道,她可是会隐身之术的。

    穿过北门再下个坡,就到了牢房门口,有两个侍卫在把守,黑色的门口紧闭,有些阴森。牢房是禁地,除了大王子,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

    龙俊躲在门口不远处的暗处探视许久,才见大王子走出牢房,他手上是空的,看来那个凡人应该还活着。

    龙潇已走远。趁侍卫不注意,龙俊施了迷魂之术,门口的两个侍卫便沉睡在了门口,他顺利开门进了牢房。恋恋紧随其后,龙俊完全没有察觉。

    今日关押凡人的牢笼,有些不同寻常,牢笼四周布满了金丝渔网,看来这凡人确实有两下子,不然龙潇也不会那么大费周章。但是如今,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插翅难飞了。这金丝渔网,必须要有龙潇的解咒令牌方能解开。

    那凡人还活着,坐在墙角发呆。旁边的桌子上摆有一桌好菜,看来是准备送他上路,兴许是活不过明日清晨。

    “喂,你没事吧!”龙俊叫唤牢笼中发呆的凡人。

    “别假惺惺的,要杀要剐随你便!”看到与龙潇长得一般无二的龙俊,那凡人不屑地转过身去。只是,恋恋觉得那声音是那么熟悉。

    “什么假惺惺,我可是来救你的。”龙俊边说边用手摸索牢笼上的金丝网,坚韧得无懈可击,束手无策。

    恋恋走到龙俊的身旁,透过密密的金丝网,她看到了笼中的他,被吓了一跳。

    “欧阳宏辰!”恋恋忍不住现出了原身。

    “公主!你怎么会在此?…”身旁的龙俊王子被吓了一跳。

    “恋恋!…是你吗?”欧阳宏辰转过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走上前,看着恋恋,激动得许久说不出话,隔着金丝网,他抓住了恋恋伸进笼中的半截手指。

    “恋恋,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走!这里很危险。”欧阳宏辰说。

    “不,我一定要救你出去!”恋恋后退两步,施法欲破金丝网,但试了数次,都无济于事。

    “快,公主,快走!我的迷魂之术只得半柱香时间,外面的侍卫怕是快醒了,我们先出去再从长计议吧!”龙俊拉着公主欲离开。

    “不,你先走,我想办法就他!”公主甩开龙俊。

    “恋恋,快走吧!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欧阳宏辰心急如焚。

    “二王子,你先走,他们看不到我的。别忘了我会隐身之术。”恋恋示意地点点头。

    听见门口被推开的声音,龙俊被迫无奈,迅速躲到门口旁边,从事先打开好的窗户逃了出去。

    两个侍卫推门进来,看见欧阳宏辰尚在牢房之中,牢房并无异常,便又出去,关上了门。

    恋恋现出原身,看着牢笼中的欧阳宏辰,她真希望自己能有穿墙之术,这样就可以进到牢笼之中,与他在一起。而此时,她只能隔着密密的金丝网,与他四目相对,情深似海。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恋恋看着欧阳宏辰,感觉有诉不完的衷肠。她伸出手,只想与他再近一点。

    “能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我已经死而无憾了。”欧阳宏辰抓住恋恋的手指,一脸的幸福。

    “不,你不会死的,我们还要到仙居山,过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呢。”恋恋强颜欢笑,眼中却含着泪。

    “恋恋….,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我活着出去,你会陪我去仙居山……”欧阳宏辰惊呆了片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即将哽咽。

    恋恋点点头。“等着我,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千万不能死!”说完,恋恋隐身离开了牢房。

    龙俊王子回到房中,心情有些失落。他想不到,那凡人竟然与公主相识,而且看着他们眉目间透露出来的情愫,定是两情相悦,情深意切。这凡人到底是救还是不救,他犹豫了。其实,虽只与公主认识半日,他知道他对公主的感情绝不亚于欧阳宏辰。虽然他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但是感情这东西,谁也控制不了自己。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忽然,龙俊王子听到敲门的声音。他打开房门,是恋恋公主。恋恋轻轻关上房门,神情紧张。龙俊王子当然知道她是为何而来。犹豫再三,龙俊王子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恋恋解救欧阳宏辰的办法,虽然他知道那很危险。

    “公主,眼下若想救欧阳宏辰,只有一个办法。”

    “是何办法?”

    “就是拿到龙潇身上的解咒令牌,方能解开金丝网。”

    “怎样才能拿到?”

    “须到深夜他沉睡之时。”

    恋恋的隐身之术对付些侍卫和侍女倒是绰绰有余,但是恐难逃龙潇王子的法眼,想要盗取他随身携带的解咒令牌,并非易事。龙俊告诉他,龙潇王子法力极高,且警惕性强,此行会非常凶险。但是明日就是十五,是龙王练功的吉日,明日辰时之前,若是救不出欧阳宏辰,他肯定会被放血致死,极其残忍。

    无论有多凶险,恋恋还是决定试一试。

    转眼已到日暮,媚娘与众龙王商议完要事,便找到恋恋,准备启程回幽明谷。然而恋恋却说这龙宫景色优美,意犹未尽,想趁机好好玩赏,留宿一晚,明日再走。媚娘与各位龙王议完伐天大计,也算是了解了一桩心事,再者方才龙王也曾挽留,就决定明日再走,随了恋恋之意。

    这龙宫的夜晚,很安静,虽不点灯,却很明亮。媚娘告诉恋恋,这龙宫又有水晶宫之称。龙宫的建筑,皆是用海底千年的水晶石建造而成,水晶石有蓝白两色,晶莹透亮,长明不暗,因此这龙宫的夜晚甚是美丽。

    恋恋照顾母亲睡下之后,已临近深夜。随后恋恋隐身,悄悄到了龙潇王子的寝殿门口。门口竟无人把守,恋恋轻轻打开房门,看到龙潇王子已沉睡,解咒令牌就在腰间。她小心翼翼解下令牌,离开了寝殿。一切顺利得出乎想象。

    恋恋很快到了牢房门口,与等待已久的龙俊王子会和。门口的侍卫刚刚被龙俊迷倒,他们顺利进到了牢房里。

    有了解咒令牌,龙俊王子很快解掉了牢笼四周的金丝网,将欧阳宏辰救出。

    他们刚刚走出门口,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牢房门口,已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站在后面的是南海龙王和龙潇王子。

    “俊儿!居然是你!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龙王不敢相信眼前居然是自己的二儿子龙俊。

    “你可知这凡人是为父王练功所用,你居然敢放走他,你好大的胆子!”龙潇王子火上浇油。

    “俊儿,你若现在束手就擒,本王还能饶你一命。你可知我噬天神功即将练成,我们伐天在即,一旦打败天族,今后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莫要如此愚昧无知啊!” 龙王震怒。

    “父王,若是荣华富贵非要以生灵涂炭为代价,我宁愿平淡一世。随父王如何处置吧!”龙俊无奈,扔下手中的解咒令牌,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龙王,此事与二王子无关!是我执意要挟二王子到此救人,并非他本意,请莫怪罪!”恋恋上前为二王子争辩。

    “那就请公主放开这个凡人,回幽明谷去吧!”龙王说。

    “不,还请龙王放过这个凡人!我们神界的斗争,不应以牺牲凡人为代价,凡人是无辜的!”恋恋说道。

    “公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龙潇王子拔出剑,欲抢回欧阳宏辰。

    恋恋与龙俊被迫无奈,与龙潇王子打了起来。欧阳宏辰也拔出腰间的短剑,上前抵挡。道道金光,撕破了夜的静。

    龙王命侍卫静观其变,没有出手,他知道龙潇的本领,怕是他们以三敌一,都不是他的对手。

    欧阳宏辰虽然在凡界算是武功盖世的武林高手,可是在神界,面对法力极高的龙潇王子,他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他被龙潇王子一掌打伤,口吐鲜血。

    一番搏斗之后,龙俊王子的肩膀也被龙潇砍伤,危难之际恋恋想到了在凡间看到的飞镖之术,速将头上的桃花撕下,幻化成数枚银针,使尽法力袭出飞针,终于将龙潇王子的手臂刺伤。但同时,她却也受了龙潇一剑之伤。

    龙王见情况不妙,使出玄阴神掌,瞬间,一道急光劈向恋恋。

    然而倒下的,却是龙俊王子和欧阳宏辰。他们为了恋恋争着向前,一前一后,挡住了那一掌。

    欧阳宏辰在龙俊后面,受了轻伤。

    龙俊受了龙王的那一掌,倒在了在恋恋怀中。

    他受了重伤。恋恋不知所措。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抓住了恋恋的手:“能死在你怀中,我已心满意足……记住,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好好的…..”

    龙俊闭上了眼睛,没有再睁开。恋恋涕泪满面,悲痛万分。

    龙王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然而他脸上竟没有一丝悔意和悲痛。他的良心,早已被他的野心所泯灭。

    龙俊忽然从恋恋的怀中消失了,随即,在半空中,一条蛟龙的轮廓若隐若现,不久,那轮廓渐渐消散,慢慢消失在了天空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媚娘姗姗来迟,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不知所措。她看着龙王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生怕他再伤害恋恋,便立刻向他下跪求情。他没有应答,媚娘拉住恋恋,只想快点离开。然而转身之时却看到了欧阳宏辰手中那把梅花短剑,惊讶至极。

    媚娘再次向龙王求情,请求他放过恋恋和欧阳宏辰。念在龙潇与桃花公主大婚在即,伐天大计指日可待,龙王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他答应了媚娘。媚娘趁机叫恋恋与欧阳宏辰先行离开。

    五

    再聚仙居山

    恋恋和欧阳宏辰回到仙居山时,已近黄昏。欧阳宏辰找到了曾经修葺的那座木屋,却已残损不堪。他感到怅然若失。

    他们终于回到了仙居山,可惜却开心不起来。刚刚经历的那一幕,犹如一场冗长而繁杂的恶梦,玷污了所有美好的憧憬。

    还好,他们都活着回来了。恋恋安慰欧阳宏辰,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恋恋叫欧阳宏辰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眼,木屋瞬间焕然一新,门口还多了一座秋千。欧阳宏辰看着恋恋,会意地笑了。兴奋之余,欧阳宏辰更担心起了恋恋,她身受重伤,却还施法。此时,她的嘴角流出了鲜血。

    欧阳宏辰扶住恋恋,慢慢走进木屋,躺在了床上。他抱着她,渐渐睡着了。

    媚娘回到幽明谷,看到桃花落得甚是凄惨。看来恋恋伤得不轻。

    媚娘看着那把梅花短剑,心情错综复杂。那把梅花短剑是两百多年前,媚娘用百花宫中的万年梅花石所铸造,赠予尤依凡的防身之物。当年天君是用雷劈之刑处死尤依凡,梅花短剑应早已随之灰飞烟灭,现金为何会在欧阳宏辰手中?他与尤依凡到底有何渊源?难道当年,尤依凡并没有死?

    媚娘决定要找到欧阳宏辰,问个究竟。

    恋恋睁开眼,天已大亮。欧阳宏辰还在沉睡中,双手紧抱着恋恋不放。恋恋看着欧阳宏辰,不禁吻了吻他的脸。恋恋轻轻挣脱出欧阳宏辰的怀抱,下床走出了木屋。肩膀还有些阵痛。

    木屋门前,是一片绿绿的草地,早地上星星点点点缀着些野花,甚是养眼。恋恋坐到秋千上,轻轻荡起,柔柔的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和裙裳。

    欧阳宏辰也醒了。他走出房间,看到了秋千上的恋恋。他走到恋恋身后,轻轻抱住了她。

    “恋儿,好些了吗?”他将脸轻轻贴在恋恋的脸上。

    “好多了,再休息两日就没事了。”恋恋靠着她,这种幸福感,前所未有。

    欧阳宏辰不敢去想剩下还有多少时日。他只想认真地享受眼前的每一刻。哪怕明天就撒手人寰,也死而无憾了。

    “我们一起到仙居山,过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恋恋脑海中又拂过那副美丽的画卷。

    她知道在那片花海,在她落入欧阳宏辰怀中的那一刻,她的心也已交给了他。她多么希望可以长久地与欧阳宏辰相守,哪怕只有几十年,也足矣。而今,欧阳宏辰却身中玄阴神掌。

    欧阳宏辰的脸色渐渐开始惨白。玄阴之毒恐已入五脏六腑。玄阴神掌,已经夺去了龙俊王子仙命,欧阳宏辰虽只受了不到半掌之力,恐也已时日无多。想起种种,她不禁潸然泪下。她真的很后悔,那天在幽明谷,她应该亲自送他回凡界的。

    “欧阳宏辰,为什么要遇见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救你,每次都为你而伤心…..”恋恋有些哽咽。

    “对不起,恋儿,让你担心了……”欧阳宏辰轻轻吻干恋恋脸上的泪痕。

    前方的草丛有些异动,似乎是有野兔在出没。

    “恋儿,陪我去打猎好不好,我肚子有些饿了。”欧阳宏辰有些怀念烤野兔的美味。

    “可是你有伤在身……”

    “不碍事……”

    欧阳宏辰牵着恋恋的手,去找树枝来制弓和箭,很快就如愿以偿,吃到了美味的烤野兔。

    看日出日落,品云卷云舒,摘花打猎,平静的生活,舒适安逸。

    三日后,欧阳宏辰决定下山,买些米和菜。恋恋看着欧阳宏辰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了,便决定跟着去选些布料,为他缝制衣裳。恋恋换上一身素装,与欧阳宏辰一起戴着草帽,乔庄下了山。

    “为何要戴草帽?”恋恋有些疑惑不解。

    欧阳宏辰宠溺地说:“我娘子那么漂亮,等下被人看上了怎么办。”

    “你真坏!”恋恋娇气地说。

    许久不回丽郡,这街市较以前冷清了许多。经过欧阳家的丝绸商铺时,门口居然被封住了,门口被贴上了官府的封条,看来近段日子,这丽郡县还出了不少事。后来跟卖米的大伯打听,才知最近战乱四起,欧阳宏毅被告与外贼勾结,意图谋反,现已被官府关押,择日问斩。

    欧阳宏辰了解欧阳宏毅,他虽狼子野心,贪图富贵,但是他所图的也不过是欧阳家的家产,绝没有胆量与外贼勾结,更别说谋反。如此罪名,定是被人陷害。

    再回到欧阳家的大院,已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欧阳宏辰找遍所有的房间,一个人也没有看到。曾经繁华的盛景,像一场逝去的梦,在这大院里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如此庞大的家业,父亲经营多年的心血,短短数日就被毁于一旦,欧阳宏辰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

    “事已至此,不必太难过。”恋恋抓住欧阳宏辰的手。

    “天意弄人啊!我欧阳家,竟遭奸人陷害,落迫至此。”欧阳宏辰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大院。

    回到仙居山,恋恋开始用布料为欧阳宏辰缝制衣服,第一次做这些凡间的细活,她有些无从下手,手指被针扎了数次,才有了些眉目。

    欧阳宏辰有些心不在焉。长兄被抓入狱,家业破败,林落惜杳无音信,种种困境,令他心烦意乱。

    “来,试一下合不合身。”恋恋将缝制好的衣服递给欧阳宏辰,他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了恋恋红肿的手指。

    “恋儿,你手受伤了。”他心疼地握住恋恋的手。

    “没事。换上衣裳,明日去救你兄长吧。”恋恋笑了笑说。

    “恋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看着恋恋善解人意的眼神,欧阳宏辰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欧阳宏毅虽不仁,但自己不能不义,更何况如今他已是林落惜的夫君。欧阳宏辰心意已决,决定明日去解救欧阳宏毅。

    恋恋躺在欧阳宏辰怀中,心情错综复杂。数日来接踵而至的种种意外,令她有些疲惫不堪。此次为了救欧阳宏辰,定会使母亲与水族的关系陷入尴尬。也不知现母亲的境况如何。而欧阳宏辰身中剧毒,已时日无多,她若不常伴左右,定会遗恨终生。

    晚饭时,恋恋将饭桌摆到了门口。欧阳宏辰虽厨艺精湛,但是恋恋还是吃不惯凡界的食物。欧阳宏辰拿出了在集市买回来的米酒,与恋恋共饮。借着皎洁的月光,温馨而浪漫。

    这米酒虽不及幽明谷的桃花酒那般醇香,但却也浓郁,恋恋饮了几杯,竟有些上头了,很快睡着了。欧阳宏辰将恋恋抱到床上,盖好被褥。她睡着的样子,好美。欧阳宏辰抚了抚她的脸,轻轻说:“恋儿,等我回来。”

    欧阳宏辰关好门,乘着皎洁的月色,下了山。劫狱之举凶险至极,生死不卜,恋恋尚有伤在身,欧阳宏辰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因此他连夜下了山,直奔丽郡监狱。

    监狱四周把守森严,不过以欧阳宏辰的武艺,还是很快将门口的狱卒打晕,顺利找到了欧阳宏毅所在的牢房。昏暗的夜色里,落魄的欧阳宏毅衣衫褴褛蓬头寇面,看到撕下面纱站在眼前的欧阳宏辰,他呆住了。

    “贤弟…..是你….真的是你吗?”欧阳宏毅看着欧阳宏辰,从惊慌失措到渐渐喜笑颜开。

    “是啊,大哥,托你洪福,我还没死。”欧阳宏辰冷冷地说。面对眼前曾经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欧阳宏毅,他的心怎么也暖不起来。若不是为了林落惜,他兴许是不会来救他的。

    “贤弟,这些日子你去了何处,大哥好想你啊!”欧阳宏毅爬向欧阳宏辰,他的脚已经被打伤,站不起来,脚上的铁索拖着地板,发出很凄惨的摩擦声。欧阳宏辰忽然感到一种揪心的痛。

    “落惜现在何处?”他问欧阳宏毅。

    “已躲到….乡下。”欧阳宏毅说。

    “快走!带我去找她!”说着欧阳宏辰背起欧阳宏毅,奔出牢房。到门口时碰到了几个刚赶来的侍卫,欧阳宏辰与他们打斗时忽然胸口疼痛难忍,幸好最终还是脱离了险境。

    欧阳宏辰背着欧阳宏毅,走到西南城角,找到事先准备好的骏马,直奔乡下石坳村。欧阳宏毅说,半月前,他知道自己遭奸人陷害,已无路可逃,便叫仆人偷偷将落惜送到最偏远的石坳村,以免她受牵连。

    到石坳村,见到落惜之时,天已大亮,落惜穿着朴素的衣服,正在门口摘菜,面容憔悴了许多。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一身破烂的装容,她许久才认得出是自己的夫君欧阳宏毅。然后,他们相拥而泣。看到他们夫妻团聚,欧阳宏辰心中的恨似乎瞬间烟消云散。

    “好生对待落惜,不可辜负了她。”欧阳宏辰说。

    欧阳宏毅跪在了欧阳宏辰面前,老泪纵横,许久说不出话。

    “宏辰哥,谢谢你…..”林落惜也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起来!”欧阳宏辰扶起了林落惜和欧阳宏毅。“如今正逢战乱,你们就隐姓埋名,先安居与此吧。”

    他们点点头。

    欧阳宏辰忽然捂住了胸口,五脏六腑刀绞般疼痛难耐。欧阳宏辰道了别,骑上了马,准备回仙居山。

    临走时林落惜追了上来,道了珍重。并告诉他,其实他失踪后,欧阳宏毅也一直在四处寻他,在欧阳宏毅心中,还是有他这个弟弟的,叫他有时间就常回来。

    欧阳宏辰点点头,匆匆骑马离去。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快点见到恋恋。他告诉自己,在回到仙居山之前,自己千万不能倒下。恋儿正在等着他。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好大好大,欧阳宏辰已经痛得麻木。雨水淹没了视线,他感到前面的路越来越模糊,模糊到他已经辨不清回仙居山的路,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抓紧绳子,不让自己倒下。

    雨,模糊了视线,却清晰了记忆。

    八年前的相遇,八年的等待,到八年后与恋恋的再重逢。

    他想起在桃林中恋恋肆意的吻,还有他说那句:“恋儿,我们一起到仙居山,过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生活,好吗?”之时,恋恋眼中的万种柔情。这一切的一切,是一场多么华丽的梦。

    有一种思念痛彻心扉,撕心裂肺,有一种等待叫望眼欲穿,肝肠寸断。

    恋恋醒来,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心像被掏空了。

    “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欧阳宏辰!我恨你!”一声撕心的呐喊,撕裂长空。

    恋恋捧着欧阳宏辰留下的那块鸳鸯玉,靠坐在门口。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呼应着恋恋奔涌的热泪。她想用飞行之术去找欧阳宏辰,但是因为有伤在身,已力不从心。若是欧阳宏辰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许久,雨停了。

    “恋儿……欧阳宏辰并非无药可救,速以桃花养身,速回….幽明谷。”恋恋隐约听到了长空中熟悉的回音。是母亲,是她在用千里传音之术传唤恋恋。并非无药可救?难道母亲有玄阴之毒的解药?

    不到片刻,木屋前忽然长出了数株美艳的桃花,香气宜人,与幽明谷的桃花一般无二,仙气凌人。这是母亲在助她养伤,以便速回幽明谷。恋恋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欧阳宏辰,有救了。

    恋恋听到了马蹄的声音。是欧阳宏辰,他回来了。刚到门口,他便从马背上倒了下来,落在了恋恋的怀中,昏迷不醒。

    恋恋扶欧阳宏辰躺下,将手中的最后一瓶桃花膏喂他服下。恋恋打开欧阳宏辰的衣衫,他胸口的掌印已乌黑,玄明之毒已入五脏六腑,危在旦夕。

    两个时辰后,木屋门前的桃花渐渐凋尽。坐在桃树下的恋恋渐渐睁开眼,汲取完这些桃花的灵气,她感觉身体恢复了许多。虽然尚未痊愈,但是已可以行飞行之术。恋恋抱起欧阳宏辰,直飞幽明谷。

    见到恋恋与昏迷中的欧阳宏辰,母亲没有太多的斥责。她施法为欧阳宏辰输送元气,欧阳宏辰渐渐苏醒。看到恋恋和媚娘还有她们身边的春桃秋樱,他才知道自己已到了幽明谷。

    “欧阳公子,我问你,此剑可是你的随身之物?” 媚娘拿出那把短剑,问欧阳宏辰。

    “这把剑,确实是我的贴身之物。”欧阳宏辰说。

    “此剑来自何处?何人所赠?”媚娘问。

    “伯母为何….会有如此疑问?” 欧阳宏辰有些疑惑。

    “此剑与我一位故友有些渊源。”媚娘眉目间,似乎又想起了前尘往事。

    “为寒水寺祁老方丈所赠。”

    “春桃秋樱!好生照顾欧阳公子。恋儿,随我来。”媚娘说完走出房门,恋恋紧随其后,到了媚娘的寝殿。

    方才母亲一脸平和,只字未提恋恋龙宫劫狱之事,更关心的似乎是短剑,看到母亲的态度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恋恋感到异常的忐忑不安。

    媚娘坐了下来,看到低头不语的恋恋,她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

    “恋儿,你劫狱之事,现在龙王也不予追究。但是想救欧阳公子,并非易事啊。”

    “母亲,这玄阴之毒,可有解药?”

    “解药倒是有,只是在龙潇手中,恐难以取之啊。”

    “那该如何是好…..”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唉。”母亲叹了叹气。

    “母亲但说无妨。”恋恋看到了一丝希望。

    “母亲知道你不喜欢龙潇王子,但是你与他的婚约也是必不得已。如今南海龙王权尊势重,伐天在即,水天之战必腥风血雨,天族将我们遗弃于此,若我们与水族为敌,恐怕会遭灭顶之灾啊!再者,欧阳公子之伤已至五脏六腑,再多的元气也只能为他续命几日而已,唯有与水族联姻,方能解救欧阳公子,并保我幽明谷一世太平啊。”

    说到底,还是要嫁给那龙潇王子。恋恋感到无可奈何,但是又别无选择。

    “若我嫁给龙潇王子,他真的会解救欧阳宏辰吗,我们幽明谷真能平安无事?……”恋恋看着母亲,眼中含着泪。

    “君无戏言。临别之时,龙王已应允。”

    “好,我嫁。”恋恋听到了自己梦碎的声音。

    “婚宴已定在三日后,好好准备吧。”母亲冷冷地扔下这句话,然后朝门外走去。

    “三日后……”

    恋恋不敢想象,自己即将陷入的是一个怎样黑暗的深渊。龙俊王子尸骨未寒,龙潇王子便要举行婚宴。这南海龙宫,到底是有多么的冷漠。但是为了欧阳宏辰,为了幽明谷,她无路可走。

    媚娘站在寝殿前的桃树下,看着凄凄飘落的花瓣,心情不免有些低落。对恋恋的无情,她也是无可无奈何。为了保全幽明谷,也为了借南海龙王之手灭了天族,以报当年丧夫之痛,她不得已而为之。尤依凡虽已离世两百年,但是两百年来,往昔与尤依凡在一起的一幕幕,却仍历历在目,爱至深,情至切。当年她知自己犯了天规,已受诅咒及被贬之刑,只求能放过尤依凡一命,但是天君仍然残忍将尤依凡以雷劈之刑处死,此恨怎能休。

    当日南海龙王寿宴之时,四海龙王已商议好伐天大计,大战在即,幽明谷是必经之地,刀剑无情。南海龙王应允,只要恋恋能嫁给龙潇王子,与水族联姻,水族定会保幽明谷平安,并助媚娘报杀夫之仇,一举两得。

    至于后来欧阳宏辰所中的深海玄阴之毒,媚娘知道,其实是没有解药的。

    玄阴神掌为南海龙王所创,神者中了此掌,会即刻灰飞烟灭,莫说是凡人。南海龙王是何许人,一位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下毒手的冷血之神,又怎会为自己的毒掌制下解药。他一出手,就从未想过要留活口。

    欧阳宏辰自小习武,加之龙俊王子之护,他只重了不到半掌玄阴神掌。能存活数日,已是福命在天。

    媚娘出此缓兵之计欺瞒恋恋,是怕以恋恋的秉性,若是知道欧阳宏辰已无可救药,定会伤心欲绝,不会立刻应允嫁给龙潇王子,影响伐天大计。只是龙王的急切也令她有些忧心,婚宴本定在下月,却忽然改成三日之后。加之二王子才西逝几日,便要求龙潇与恋恋举行婚宴,着实令人费解。

    媚娘忽然想起欧阳宏辰说那把短剑为寒水寺祁老方丈所赠,便独自去了凡界,找到了寒水寺。

    正在阅读经书的祁老方丈,看到忽然从天而降出现在眼前的媚娘,被吓得说不出话。

    “老和尚,不用怕,我问你几句话就走。”媚娘说。

    “阿弥陀佛,请问仙子所问何事?”看到媚娘没带恶意的表情,祁老方丈的心才放了下来。

    “欧阳宏辰的那把短剑,可是你所赠?”

    “确实是老衲所赠。”祁老方丈点点头。

    “哦?那请问此剑从何而来?”

    “仙子认识欧阳公子?”

    “有过一面之缘。”

    “看来欧阳公子此行还顺利,老衲果然没看错人,想必仙子必是从无望海上的孤岛而来!”祁老方丈抚着胡须,满面喜悦,似乎眼前出现的仙子是他意料之中。再看仙子的相貌,与祖师傅留下的画像甚是相似。

    “看来我此行都在你意料之中。说吧,那把短剑到底与你有何渊源?”媚娘边说边看了看这书房中的摆设,案台与书架相依,旁边还摆放了几盆正在盛开的鲜花,五颜六色,居然感觉有些似曾相识。这特殊的摆设,与两百年前的他,是那么相似。媚娘心中感到一阵隐隐的痛。

    祁老方丈告诉媚娘,寒水寺为他祖师傅所建,那把短剑为他祖师傅之宝物,在寒水寺,已传了三代之久。听闻祖师傅临终前嘱咐,若将来遇到有缘之人愿赴无望海上之孤岛,就将此剑赠予他。只可惜百余年来,却未见有缘之人,直到被桃花仙子所救的欧阳公子的出现。

    至于祖师傅为何要有如此举动,祁老方丈就未闻其详。祖师傅已经去世一百五十余年,很多前尘往事被几代传下来,已经变了始末。他告诉媚娘,他只听说孤岛上有一位祖师傅的故人,祖师傅曾朝思暮想去那座孤岛,却因患有肺疾,没有去成,后来郁郁而终。

    媚娘问祁老方丈,这寺中是否还有他祖师傅的遗物,祁老方丈便将她带到了祖师傅的曾经闭关的藏经阁,找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幅祖师傅留下的画。画纸已经泛黄,但是却可以很容易看出,画像上的那位妩媚的女子,便是媚娘。画像的右下角署字:念百花。祁老方丈直感叹,祖师傅虽是出家之人,却有一颗多情之心啊。

    媚娘抚摸着画像,泪水夺眶而出。她在孤岛的桃花林孤独地活了两百年,日夜想着为尤依凡报仇雪恨,却未曾想到,当年尤依凡却还活着。天意弄人。当年尤依凡遭雷劈之刑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何事。

    媚娘偷偷去了天族,找到了司命神君。当年为尤依凡行雷劈之刑的使命官。

    除了天君,司命神君恐怕是这天宫中最老的神君,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有他的存在,至今已不知有多少万岁。司命神君也是知命君,能知凡人三世之命。

    看到眼前的百花仙子,司命神君欢喜甚然。两百余日不见,百花仙子依然貌美如初。只是看到百花仙子眼中滔天的痛苦,便知她是来为当年的事寻根问底了。

    “司命神君,两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尤依凡真的死了吗?”

    司命神君想起当日为尤依凡行雷劈之刑的情形,仍历历在目。只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对于百花仙子来说,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前尘往事,但是她却一直在追根问底。司命神君不禁起了怜悯之心,深知当年之事已无法隐瞒,便向仙子坦了白。

    当日天君命司命天君为尤依凡施以雷劈之刑,众所周知,天君是心存私心。天君当年对百花仙子一往情深,可是仙子却偷偷下凡,与凡人尤依凡相恋,天君震怒,要将尤依凡处死,但这是有违天规的。

    当年盘古开天辟地划分三界之后,天界之神可与天同寿,然,须循天族祖神之命:不得伤害凡界无辜。否则可是要遭诅咒和天谴。三界各行其道各生安好,互不干涉。尤依凡与百花仙子相恋,实属不识仙子之仙身,属无心之过,罪不至死。然天君下旨,若司命神君不用雷劈之刑将尤依凡处死,天君就赐司命神君死罪。

    司命神君迫不得已,领旨施刑。他算了算尤依凡的今世,确实是命数将尽。只是在天兵施行之时,司命神君偷偷施了法,那三道雷,在力度他偷偷减了三分,方向上也偏了三寸,只想为那凡人留个全尸,不料他福命甚厚,居然没死。这一劫改变了他的命相。司命神君便偷偷将他放回了凡界,嘱咐他隐姓埋名好自为之。临走时他尚存一口气,却请求司命神君,若有机会见到百花,请转告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他对仙子,确实情深义重。

    司命神君怕被天君知晓,曾偷偷到凡界探过尤依凡,见他已更名改姓,出家为僧,便安心了。只是不料,百花仙子最后还是找了上来。

    两百年来百花仙子与恋恋独居孤岛,却不知尤依凡尚在人世,而且就在寒水寺,不到千里之遥,与她隔海相望几十载,最后孤独含恨而去。

    司命神君说,尤依凡的前世是百花仙子宫中的一只归灵鸟,曾与仙子相依相伴,来世便化作到了凡人,这是注定的因缘,也是仙子命中的劫难。尤依凡出家后积德行善,因此死后,又转世为百林中的孤鹰,自由自在,也算三世有了不错的终结。

    司命神君劝说百花仙子,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命运皆由天定,不必再将前世的仇恨耿耿于怀。在桃花林安然度日,才是最佳之选。尤依凡若尚在人间,也一定希望她过得安然。

    百花仙子告诉司命神君,她又何曾不想与恋恋在幽明谷安然度日,然千年来水族对天族怀恨在心,虎视眈眈,一场大战恐怕难以幸免。幽明谷正处水族与天族的交界处,若水天交战,幽明谷恐遭灭顶之灾。如今南海水族龙王之噬天神功即将练成,他以联姻相挟,若她不答应将爱女嫁到水族,则先踏平幽明谷。她进退维谷。

    司命神君说,噬天神功过于刚烈,需有柔性之气方能练成,天族之神及凡人皆属柔性,只要他抓不到天族之神或凡人,喝不到天族或凡人之血,噬天神功就不会那么快练成。天族也早已知晓水族的预谋,千年前便在无望海边设了屏障,水族一旦踏入凡界,便会灰飞烟灭。

    百花仙子请求司命神君占卜,算恋恋此行吉凶,然司命神君能卜凡人三世命运,却算不出神仙的今生来世,无能为力。司命神君说,南海龙王乔鄂虽是水族千年来难得一见的枭雄,短短一千年便一统四海成就霸业,但其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此次如此急切迎娶公主,极有可能是另有所图,须慎行。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媚娘忽然想起到天宫已有一炷香的时间,恐地上已去了两日,便匆匆赶回幽明谷。

    恋恋在仙居山的这几日,媚娘将桃花养得甚好,林中桃花烂漫,芳华灼灼,奇香四溢。恋恋靠着欧阳宏辰的肩膀,憩于树下。微风拂过,花瓣嘤嘤作响,诉说着无尽的蜜意。

    “恋儿,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好幸福。”欧阳宏辰说,他眼中的柔情胜过拂过的微风。

    “是吗。”恋恋笑了笑。其实内心是锥心的痛。

    “恋儿,答应我,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欧阳宏辰将恋恋搂入怀中。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欧阳宏辰心中忽然拂过一丝懊悔,或许当初自己不应该那么执着地寻找恋恋。不是因为害怕死去,而是害怕留下孤独的恋恋。恋恋用情有多深,伤得就会有多深。

    “不!我还要陪你到仙居山,过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呢。不许说傻话。我们神仙有着千年的寿命,凡人不过数十年,难道短短几十年,你都不愿意陪我?”

    “可是我身上的毒……”

    恋恋轻轻用手捂住了欧阳宏辰的嘴。“你听我说,听闻三千里外的西禹山上的极寒之泉水,能解百毒,明日我会与春桃去取回。你在林中待我两日便是。”

    “真的?”欧阳宏辰兴奋地看着恋恋,却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恋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极寒之泉能治我母亲风寒之症,更别说你们凡人中的这些浅毒。”

    “我只是害怕,害怕又要等很久很久才能见到你……”

    “莫担心,来回两日便可,你一定要待我回来。”恋恋紧紧抱着欧阳宏辰。

    “恋儿,答应我,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恋恋点点头。欧阳宏辰的吻柔柔地落在恋恋的额头。

    恋恋牵住欧阳宏辰的手,到了桃林深处。

    她的表情很神秘。她叫欧阳宏辰闭上眼,然后转个身,再睁开眼。

    欧阳宏辰看到,他和恋恋都红绸加身。

    “恋儿,这是何意?……”欧阳宏辰疑惑地问。

    “前几日随你去集市之时,看到你们凡人成亲,新郎新娘都是红袍加身。所以今日我也随了你们凡界的俗礼……”恋恋羞红了脸。

    “恋儿,这么说……我们今日……”欧阳宏辰恍然大悟,兴奋得语无伦次。

    “对,今日,我要与你成亲。”

    “我不是在做梦吧……”欧阳宏辰紧紧握住恋恋的手,高兴得不知所措,“只是如此简陋的婚礼,还真是委屈了恋儿……”

    “莫要说傻话。”恋恋捂住了他的嘴。

    纷繁的桃花密密地落下,一片红雨纷扬的美景。似一场恰到好处的喜宴。

    桃花为媒,他们拜了天地。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只愿今世,永不相离。

    七

    南海之劫

    恋恋陪欧阳宏辰吃过晚饭,已是深夜。恋恋与他饮了几杯桃花酒,他很快沉睡了。

    媚娘回到桃花林已是清晨,水族的龙潇王子以及接亲的水兵已在岸边守候,恋恋已换好白色轻纱嫁衣,与春桃在房中待母亲归来。

    “母亲,恋儿今日可美?”恋恋转了转身,柔柔舞起的轻纱裙裳,似一抹柔云,缠绕着她妖娆的身姿。

    “恋儿今日甚美。”媚娘看着美丽的恋恋,心中悲喜交错。从天宫回来的一路上,她心中的仇恨似乎已随风烟消云散。她曾想,若放弃幽明谷,带着恋恋到凡界隐居,安度余生,兴许能寻得一份解脱。只是此情此景,似乎为时已晚,龙潇王子就在幽明谷出口,恐怕使上隐身之术也插翅难飞。

    “恋儿,母亲对不住你啊。”媚娘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抱住恋恋,泪流满面。

    两百年来,恋恋第一次看到母亲哭得如此心伤,有些不知所措。

    “不,母亲养育了我两百年,我理应为母亲分忧,护住幽明谷。母亲不必自责。”恋恋安慰母亲。

    “母亲,我们走吧,龙潇王子已等候多时。”恋恋说。

    媚娘为恋恋戴上了用桃花所织的粉色花冠,好美。媚娘搀着恋恋,再唤上春桃,到了岸边。上了龙潇王子的船。龙潇王子一身蓝色的锦衣华服,很是隆重。同样是蓝袍,为什么欧阳宏辰看起来那么的赏心悦目,而龙潇看起来却那么伤眼。

    桃林中只剩下了秋樱和沉睡中的欧阳宏辰。临走前恋恋交代她,要好生照顾欧阳公子。若是他醒来,就告诉他,她们去极寒之地取泉眼之水了,过两日便回。

    秋樱看着沉睡中的欧阳宏辰,有些坐立不安。她向来不是个撒谎的高手,真害怕待会欧阳公子醒来问话,自己会说漏嘴。

    恋恋真希望行程能慢些,再慢些,然而那么快,就到了南海龙宫。

    这场婚宴,比起龙王的寿宴,要隆重得多。除了四位龙王,四海有些权势的将士都来了,满满一堂的人,在注视缓缓走进去的新郎新娘。大殿中的数方红绸,与蓝白相间的水晶宫显得有些违和。恋恋想起了龙俊,脑海中浮现了几日前他死在自己怀中的情景,心中悲愤交错。

    龙座上的南海龙王凶神恶煞地笑,是一种得逞后的得意。恋恋得表情有些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与龙潇是如何行的礼。此情此景,她曾经梦寐以求,然而如今新郎却不是欧阳宏辰。恋恋喝完那杯交杯酒,便有些昏昏入睡。龙王命龙潇将她扶到房中歇息。

    被放倒在床上,看到龙潇阴险的笑,恋恋才意识到方才喝的兴许是杯毒酒,只是为时已晚。

    “玄阴神掌可有解药?”恋恋趁着最后的意识,问龙潇。

    “原来你还是想救那凡人。哼。”龙潇立刻变了脸色。

    “他是无辜的,请你救救...他。”

    “好吧,既然已经答应你母后会给你解药,那我姑且救他一命,不过你既已嫁入我龙宫,还请你以后一心做我龙宫的王妃,莫要有二心。” 龙潇说。

    “请放心,只要你救他,并保我幽明谷,我什么都听你的。”恋恋说。

    “好吧,解药在此,速叫仙娥送去吧。”龙潇将药瓶递给了恋恋。

    “春桃!”恋恋唤来在门口守候的春桃。“速将解药拿回幽明谷,给欧阳公子服下,不得耽误。还有,记住我说的话……”

    春桃接过瓶子,看着昏昏欲睡的恋恋,知道情况不妙,甚是心痛,但是看到龙潇瞬间那凶悍的眼神,他不得不点点头。迅速离去。

    春桃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见到公主的最后一面。来时恋恋对春桃说,等拿到解药,就叫春桃立刻飞身回幽明谷救欧阳公子,并把欧阳公子送回仙居山,若是欧阳公子问起,就说她取泉水之时被西禹的玉泉上神收为徒弟,二十年后才能回来,叫他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她回来。

    春桃知道,以欧阳公子对公主的情意,若是知道公子已下嫁南海龙宫,必定痛不欲生甚至自寻短见。公主这是在救欧阳公子,希望他好好活着。

    媚娘看到恋恋无故被送回房间,甚是担忧,本想去探探,却被南海龙王拘于殿中,与各位龙王饮酒作乐,无暇过问。媚娘看到今日婚宴隆重得有些异常,不是因为宾客众多,而是殿外重兵把守,从岩洞一直到大殿,围满了四海的水兵,坚甲利兵。与其说是一场婚宴,不如说是一次水族将士的大集合。媚娘心中有些忐忑,记得寿宴上龙王说过,他的噬天神功尚未练成,伐天大计尚需待些时日,而今为何有蓄势待发之势。媚娘欲从龙王口中探其究竟,龙王却总以酒醉推脱,不明其意。

    媚娘听闻噬天神功其性过刚,需要饮柔性之水方能刚柔相结合,达到最高境界。刚刚放走欧阳宏辰,难道水族近日又抓到了凡人。

    恋恋看着飞驰而去的春桃,松了一口气,然而眼睛却越来越无法睁开。恍惚间,她模模糊糊看到了腰间闪闪发亮的玉佩。她想用手摸摸玉佩,然而却没有了力气,慢慢闭上了眼睡着了。

    龙潇坐到床前,仔细看着熟睡的恋恋,那娇美的面容,美艳无比。他禁不住,轻轻吻了吻恋恋。

    门外的龙钟响了三声。他知这是父王的暗号。时辰已到。

    “可惜了,我们的新婚之夜。若不是为了父王的伐天大计,我必与你春宵一刻。唉!去阴间去见你的欧阳宏辰吧!”龙潇抚着恋恋的脸,自言自语。

    龙潇拿出匕首,在恋恋的手腕上,深深地划了一刀。鲜血流到了手下的白玉盅,血色是和花蕊一样的深粉色。

    天色渐晚,宴席刚结束,南海龙王借酒醉之故,说回房休息。媚娘也正好借故走到殿外找到了恋恋所在的新房,然而新房门口重兵把守,禁止任何人入内。这哪里是新婚,简直是囚禁,媚娘有些气愤,到暗处用千里传音之术寻找恋恋,然而许久不见回音,十分焦急。然而她在转身的那一刻,居然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南海龙王,表情凶神恶煞。这下她才明白,原来这场婚宴,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媚娘敌不过南海龙王,被关到了牢房。龙王施法在牢房周围设了封印,媚娘欲施法解封,却发现自己似乎法力尽失,使不出任何法术。

    “为什么!为什么!”媚娘撕心裂肺的呐喊,换来的却是龙王乔鄂得意而阴险的笑,他终于原形毕露。

    “莫要白费力气了!你方才喝的酒中有我龙宫的千年失魂散,你已法力尽失……哈哈..”乔鄂笑得更加得意忘形。

    乔鄂告诉媚娘,这次的计划蓄谋已久,联姻不过是个诱饵,实则是为了抓住恋恋公主,进而讨伐天族。恋恋公主乃天族与凡人之后,集天族与凡人之柔性与一身,是他练功的绝佳之选,饮其血,与噬天神功刚柔相融,法力必能立刻登峰造极!今晚便是恋恋公主的死期,明日清晨便是伐天吉时!

    媚娘恍然大悟,悲痛至极。看到傲然离去的乔鄂,她后悔莫及,无尽绝望,哽咽痛哭。

    欧阳宏辰醒过来,询问秋樱恋恋她们到底去了何处,秋樱说是去西禹取极寒之泉水为他疗伤了,兴许再过一日便回。欧阳宏辰便不再多问。

    今夜桃林寒风呼啸,肆虐得有些不同寻常。枝头的花瓣被猖狂的风撕离枝头,残忍得像被抛弃的孩子。万千花瓣被卷入风中,几度无助的辗转,再疼痛地落下来。一夜之间,万株桃花繁花落尽,空余枯枝,香陨残存的花瓣在秋风的哀曲里,渐渐停止了呢喃。幽明谷再无嘤嘤桃花之语,死一般沉静。

    秋樱惶恐至极,忍不住失声哭泣。看到破败的桃花,她知道定是公主出事了,公主之命与桃花紧紧相连。欧阳宏辰见秋樱如此心伤,知情况不妙,欲追根问底,但秋樱除了哭泣,一言不发。

    春桃法力不济,夜行了几个时辰,才回到幽明谷。进到桃花林见到秋樱与欧阳公子之时,天已渐明。看到残败的桃花林还有伤心的秋樱,春桃忍住了自己的眼泪,将解药递给了欧阳宏辰,请他务必先服下解药。

    欧阳宏辰焦急地问春桃,到底是不是恋恋出事了,春桃强挤出一丝微笑说:“公子请放心,公主没事,只是西禹的玉泉上神见公主乖巧,便强行收公主为徒弟并传她法术,二十年后方能放她回桃林。公主请公子一定要在仙居山,等她回来。我即刻…送公子回去吧!”

    “二十年?不,不会是真的……”欧阳宏辰感到胸口刀绞一般的疼痛,口中溢出的鲜血流到了嘴角。

    南边的天际有一团正在慢慢扩散的黑幕,似乎正向幽明谷蔓延,隐约可以听出有厮杀之声,渐行渐近。春桃与秋樱扶住欧阳宏辰,向仙居山飞去。

    八

    恨 别

    恋恋慢慢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她的左手疼极了,她捂着手腕上的那刀深深的伤口,缓缓下了床。她甚是头晕,浑身无力,刚刚走了两步便双脚酸软,跪倒在床头的妆台。她抚着凳子慢慢站了起来,却恍惚看到镜中映出一头苍白的头发,她被吓得又摔坐在地上。

    “不,不会的…不会的…”她已经差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她颤抖着双手,捂着脸,再次站了起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铜镜中白发苍苍,面容惨白憔悴的女子,竟然是自己。“不,这不是真的…….”她痛苦地呻吟,但是她眼角的余光,确实已经看到了披在双肩的雪白。

    她瘫在了地上,犹如一片凋零的残花,软弱得没有了任何力气,她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自己会变成这般模样。

    龙宫中出奇的安静,空无一人,但是却隐约间可以听到惨痛的厮杀之声,不知是发生在多少里外的天际,渐行渐远。

    沉默了近千年的水族与天族,最终还是开始了这场惨烈的战争。无望海与天界的交界处,阴云密布,神光法影,纵横交错,撕裂万里长空。此时,恐怕只有凡界是平静的。

    恋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已经,不想再动了。她不想见到任何人,她只希望自己现在一闭上眼就能安然地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恋恋模糊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袍男子,他为恋恋把了把脉,然后扶恋恋坐了起来,施法为她疗伤。慢慢的,恋恋清醒了许多,手脚也恢复了气力。

    “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我?”恋恋看着眼前陌生的白袍男子,仙气缭绕,应该有极高的法术,不像是水族之神。

    “看来,我还是来晚了。莫要多言,赶紧去救你母亲。”他抱起恋恋,跑出房间。在牢房,他们见到了媚娘。

    “司命神君!你怎会到此?”媚娘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司命神君,却没在意他身边的白发女子。

    “母亲!”恋恋唤到。

    媚娘这才认出这位白发女子,居然是恋恋。她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眼泪再次奔流。

    “天君知大战将即,命我暗中保护仙子与公主,可惜还是来晚了,让乔鄂奸计得逞!恋恋公主已经……仙血尽失….”司命神君无奈地说。

    “恋儿,母亲对不住你啊…..”媚娘失声痛哭,跪坐了下来。看着与自己一网之隔的恋恋,痛不欲生。

    “我已为公主输送仙气,伤势已无大碍,请仙子莫要过于伤心。先出去再从长计议。”说着司命神君便施法,欲击破牢房周围的封印,然而试了数次,那缭绕在四周的网状封印依然坚固如初。司命神君很是费解。他可是天族法术最高的神,没想到却敌不过比自己小几百万岁的乔鄂所设的瘴法。

    “神君莫要白费力气了,此瘴除了乔鄂,仙界无人能解。快带恋儿走!请求神君你一定要保护恋儿!”媚娘说。

    “仙子莫急,此时乔鄂正在与天族大战,无暇顾及龙宫,不会有事,待我设法救你出去。”神君说。

    “不!此战水族必败,乔鄂他必恼羞成怒,回来寻仇!你们快走吧!”媚娘说。

    “仙子何出此言?”神君看着媚娘,疑惑不解。

    媚娘这才说出了隐藏在心底两百多年的秘密。

    两百余年前,她身怀六甲,却被贬幽明谷。幽明谷气候寒凉,她身体难以适应,患上了寒疾。可怜的小公主出生不久也被染寒疾,久咳不止危在旦夕,媚娘逼不得已,抱着公主到西禹极寒之地找到了玉泉上神,希望能救公主一命。然而玉泉上神竭尽全力,用尽神界的驱寒之法,也没有能挽回小公主的生命。

    小公主死后,媚娘本想跳进极寒之地的千丈冰涯一死了之,但是玉泉上神又救回了她,她便决定好好活下去。于是她回到幽明谷,开始栽桃花,祛除寒气,怡养仙气。

    而恋恋,并非她亲生之女。

    那日她在林中偶遇了一朵极其妖艳的桃花,那朵桃花不但仙气凌人,还能听懂她的仙语。于是她花了四百年修行将它幻化成了人形,取名恋恋。

    其实恋恋和春桃秋樱一样,并非天生的仙身。

    媚娘说,乔鄂饮恋恋之血,兴许只是一杯极寒性的桃花汁,不但不会练成噬天神功,还会走火入魔。因此此战必败。

    虽然恋恋并非媚娘亲生之女,但是两百年来,她也一直视恋恋如己出。媚娘内疚地看着恋恋,无限的后悔和绝望。若当初她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桃花林也不会被毁,恋恋也不会法力尽失面容全非。

    忽然,媚娘拿出了尤依凡的那把短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恋恋撕心地呐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倒在血泊之中。媚娘静静地闭上了眼,没有再醒过来。或许,她只是睡着了,然后到梦里,去见尤依凡。

    过了片刻,媚娘的仙体渐渐消融,散化成千万朵五颜六色的花,相互纠缠缓缓飘起,慢慢消失殆尽,最后,消失得没有了任何踪迹。

    门外传来了异样的声音,司命神君察觉到了动静,拉着恋恋飞离了龙宫。

    是龙潇回来了。

    正如媚娘所说,水族大败,乔鄂被天族的白须上神封印在了无望海西岸的枢阳山下。水族死伤惨重,无望海再次遭血染。

    司命神君带着恋恋回到了幽明谷。恋恋看着繁花落尽惨白不堪的桃花林,心里空荡荡的绝望。

    春桃和秋樱不见了,欧阳宏辰也不见了。春桃在恋恋的寝室门口做了记号,他们是去了仙居山。不过,她已经不想再去寻他们了。母亲死了,自己也法力尽失,桃花林也已不复存在,她不知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像这孤岛的桃花,落尽繁华归安入土吧。

    “公主,现如今你法力全无,与凡人无二,幽明谷也已破败,不如本君就送你到凡界,帮你找个安身之所,你看如何?”司命神君思量许久,想不出其他办法。

    “不必了,母亲已仙逝,桃花林已毁,我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神君,您请回吧。”恋恋无力地说,眼神黯淡,如死寂的无望海。

    面对绝望的恋恋,司命神君有些束手无策。他奉天君之命,下界保护百花仙子和公主,但却晚来了一步,他真不知该如何回去向天君赴命。其实天君对当年对仙子的处罚,一直有些后悔,多年来他一直对百花仙子心心念念,若是他知晓仙子自寻短见已灰飞烟灭,不知道会如何伤心欲绝。

    如今眼前的这个恋恋姑娘,虽不是仙子的亲生之女,非桃花林之公主,但毕竟也是百花仙子耗了几百年的修行才幻化出来的人形,曾占有仙子半生的修为,现虽法力尽失,也是一条性命,司命神君心生怜悯,不能见死不救。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凡人,欧阳宏辰。来龙宫救恋恋之前,他曾见过他。

    “公主难道不想见到那位……欧阳公子了?”司命神君说。

    “欧阳宏辰?难道……神君与他相识?”恋恋看着司命神君,黯淡的眼神掠过一丝异样的光。

    “有过一面之缘。”

    “那请问神君可知他如今可否安好?”

    “他身负重伤,恐命不久矣……”

    “他中了南海龙王的玄阴神掌的玄阴之毒,但我已向龙潇索要解药,命侍女送去给了他,他为何还会……”恋恋不敢往下说。

    “那公主必是中了龙潇的圈套。公主有所不知,玄阴神掌乃是乔鄂的索命毒掌,乔鄂为人心狠手辣,下手就从未想过要留活口,又怎会制有解药?”

    “什么…..?”恋恋的内心几乎崩塌。“那神君可否送我到仙居山?”

    “好,那我们即刻出发吧。”神君抱起恋恋,驾云飞往仙居山。

    恋恋回望渐渐远去的幽明谷和惨白的桃花林,心痛得像被一刀一刀地割下来。自己生活了两百年的桃花林,从未如此破败和苍老,和她一样,面目全非。

    其实此刻,她心急如焚,很想见到欧阳宏辰,但是又害怕见到他,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定会吓着他。但是她更害怕他真的死去,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一路上,她想好了,若是欧阳宏辰还活着,她就远远看着他就行了,若是他真的死了,她就随他死去。他已经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司命神君将恋恋送到了仙居山,找到了小木屋,走到门口不远处,恋恋停了下来,她看了看司命神君,说:“可否请神君先进木屋看一下欧阳宏辰,我……随后再去。”

    神君当然知道恋恋姑娘的心思,一是怕欧阳宏辰见到她,会被吓着,二是怕万一欧阳宏辰有什么闪失,她会不知该如何面对。

    司命神君推开了木屋的门,屋里空无一人。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赴西禹求医,二十年后,在此相会。

    恋恋见许久没有动静,便进了屋内。神君将字条递给她,那确实是欧阳宏辰的字迹。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是二十年?他到底去了哪……”恋恋的心再次被掏空。

    “公主莫急,看来欧阳公子还尚在人世!”司命神君说,“你看,他必是遇到了西禹的玉泉上神。”

    是啊,恋恋这才看清了“赴西禹求医”那几个字。

    “这世上,恐怕除了玉泉上神,无人能救欧阳公子之命,必是玉泉上神云游至此,将欧阳宏辰救了去。玉泉上神法术高明,加之有寒泉之水,必能救欧阳公子。”

    恋恋感觉有些蹊跷,对司命神君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当初她也曾想过去求见玉泉上神,请求他救欧阳宏辰,但是听母亲说如今正逢十月寒秋,正是玉泉上神云游的年月。玉泉上神行踪不定,恐难寻,她便打消了此念头,决定下嫁龙宫去换取解药。但是她托春桃用玉泉上神作了借口欺瞒了欧阳宏辰,望欧阳宏辰能多活二十年。而今,欧阳宏辰就真的遇到了玉泉上神,并被救去了西禹,也过于巧合。

    自幼,恋恋就听母亲说西禹的玉泉上神法术极高,就连天族的天君都惧她三分。但是她性情古怪,不喜欢受叨扰,常年隐居在西禹山顶极寒的玉清宫,很少见客,只有到寒秋之时方到凡间云游数日。玉清宫内的万年寒泉之水,可治三界百疾。母亲初次去求取寒泉之水时,曾历尽万难方求得泉水。恋恋长大之后,也曾随她去过西禹几次,见过玉泉上神,确实盛气凌人。如今她会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人,着实有些费解。若是她真的救走了欧阳宏辰,那春桃和秋樱又去了何处?恋恋越想越糊涂了,方寸尽乱。

    “这样吧,本君与玉泉上神有些交情,兴许现在她云游未归,待我先回天族赴命,过几日再去一趟西禹,探探欧阳公子,若是他确实在西禹,我便回来接公主一同前往,如何?”司命神君说。

    “好吧,那我就在此静候神君。劳烦了。”恋恋说。除此以外,她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临走之时司命神君想到恋恋孤身一人在仙居山,担心她的安危,便悄悄在木屋周围设了障眼封印,让外人看不到木屋的存在。

    仙居山的夜,静得只听见飞禽走兽的声音。

    忽然独自一人住在这木屋,恋恋感到无所适从,彻夜难眠。她拿出当初欧阳宏辰在集市买回的米酒,自饮自醉。

    想起昔日与欧阳宏辰一起住在木屋的日子,已恍如隔世。所有的美好,忽然之间,就灰飞烟灭了。母亲走了,春桃和秋樱不见了,欧阳宏辰也不知身在何处,为何身边的人,都这样一个一个地离开,到最后,只剩下了孤独的自己。孤寂和感伤,交织成了眼泪。

    司命神君回到天宫,正逢盛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以庆天水之战的大胜。天君与天后正在天阳殿与众神赏舞,司命神君站在天阳殿门前踌躇许久,不敢进大殿,因为不知该如何向天君禀报百花仙子之况。然不料却遇到了赶来赴宴的天君侧妃紫仙娘娘,她挺着大孕肚却还向神君行了礼,神君赶忙扶起。

    司命神君随紫仙娘娘进了大殿。天君看到司命神君归来,立即命舞毕,迫不及待地询问百花仙子现况如何。

    “神君,可见到百花仙子?”天君此话一出,身旁的天后娘娘便生了些醋意,表情微怒而不敢言。她以为天君早已忘了百花仙子,确不然。天后在心里暗想,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替那贱人求情。

    “回天君,臣已见到百花仙子,只是……”司命神君不知如何启齿。

    “神君但说无妨。”

    “禀天君,臣无能!百花仙子,已……仙逝。”

    “什么!……” 天君愣住了,茫然失措。“这是为何?”

    “臣赴幽明谷之时,正逢水族来功,百花仙子为阻止水族来犯,赴南海龙宫抵抗乔鄂,但是被乔鄂囚于狱中,最后寻了短见,已灰飞烟灭。而其女桃花公主则以其血降乔鄂噬天神功,致乔鄂用功不久便走火入魔,我天族方能轻而易举取得大胜。臣以为,百花仙子虽被贬于幽明谷,但两百年来,仍将天族安危挂于心啊。其女更是有肝胆侠义之心。”

    “原来如此。百花仙子已下界两百余日,在凡界已去了两百多年,想必那桃花公主也已有两百岁了,那她现身在何处?”天君问。

    “恋恋公主为抗乔鄂,已法力尽失,现居于凡界。”司命神君说。

    “天君,虽百花仙子已仙逝,但桃花公主护我天族,功不可没,臣妾以为,应该给予奖赏。”天后开始说话了,她最擅长察天君之言观观天君之色。

    “那天后以为该如何奖赏?”天君看看天后。

    “不如招她上天宫,封个桃花仙子之号,您看如何?”

    “好吧,那就劳烦司命神君再去一趟凡界,接她上来吧。”

    “禀天君,恋恋公主自幼长在幽明谷,性格较为随性,喜好自由,我天庭律法严苛,礼节琐碎,公主若上天宫,恐…..有诸多不便啊。”

    “司命神君多虑了,有本宫在,请神君放心,本宫定会多加照顾公主。”天后娘娘说。

    “是啊,神君不必多虑了,即刻启程吧。”天君说道。

    “是!”司命神君应允之时,看到了天后假意的笑。

    他想不通天后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其实刚刚看到恋恋的第一眼,他便知恋恋非百花仙子的亲生之女。因为两百余年以前,司命神君不小心看到,天后命侍女送百花仙子下界之时,偷偷对仙子肚里的胎儿下了诅咒,胎儿出生不久定会夭折。她这是想叫百花仙子生不如死,以惩她曾占据天君之心。

    天庭的神仙,是讲究出身和法力的。恋恋非百花仙子之女,又已法力尽失,上天宫未必是好事。加之天后兴许已知恋恋非仙身,恐到时会加以为难。但是天君之命不可违,这趟凡界,他还是得去的。

    恋恋在仙居山静候了十日,才见到了司命神君。

    司命神君告诉恋恋,欧阳宏辰确实是被玉泉上神救走了。他已去了西禹,见到了玉泉上神和欧阳宏辰。欧阳宏辰现已无大碍,玉泉上神见他十分聪慧,便强收他为仆,看守寒泉二十年,以报她救命之恩。

    “他已无恙,我就放心了,多谢神君。”听完神君的话,恋恋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转身回木屋。她感觉自己需要冷静下来想一想这些令人费解的巧合。她隐隐感觉到司命神君似乎在有意隐瞒些什么,可他又毕竟是天族德高望重的神,定不会打诳语。

    “公主请留步!”司命神君叫住了恋恋。“欧阳公子尚在西禹,兴许短时间内也回不了,不如公主随本神上天宫吧,天君已下旨,封公主桃花仙子之位。”

    “上天宫?封我为桃花仙子?这是为何?我与天族素无瓜葛。”恋恋疑惑地看着司命神君。

    “公主遭龙潇之毒手,本神也深感悲痛,但这确实助天族灭了乔鄂,天君定是想补偿公主。”司命神君说。

    “请代我谢过天君美意,恋恋不能受此恩惠。恋恋自始至终都只是幽明谷的桃花仙子。如今我想一个人在此静静,神君请回吧。”恋恋说着便转身回到了木屋,关上了门。

    司命神君预料到恋恋会作此回应,定不会立即随自己回天宫。他想,那就暂且留她在此吧,待她二十年后见不到欧阳宏辰,再设法接她上天宫。地上一年天上一日,就在天宫候她二十日。

    回到天宫,司命神君有些忐忑不安。几万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说了谎话。他并没有去西禹,更没有见到欧阳宏辰。因为他知道欧阳宏辰,再也去不了西禹了。她只希望,恋恋姑娘能好好活着。

    天水之战刚刚告捷,天宫中又添一喜事:紫仙娘娘顺利产下一名皇子。宫中已有千余年未添过子嗣,天君大喜,宴庆三日。

    九

    风雪无阻的等待

    那一年,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

    仙居山白雪茫茫,冰寒至极。恋恋的木屋被积雪压倒了,失去了唯一的栖身之所。

    恋恋算了算,木屋前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已足有十九个轮回了。

    十九年了。她在这里整整等了十九年。明年,欧阳宏辰就回来了,可是,他们的木屋却没了。

    十九年了,欧阳宏辰应该苍老了不少吧,恋恋想,最好是他头发也已苍白,这样与自己才般配些。

    她努力地想着他的样子,怎么忽然就觉得有些模糊了呢。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

    他真的会回来吗?他还会记得我吗?

    “我们一起到仙居山,过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好吗……”

    那个美好的梦想,还一直萦绕在她梦境里。

    恋恋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春桃,想起了秋樱。她居然在没有她们在身边的孤独之中,度过了十九年。她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度过这漫长的岁月的。看门前花开花落,看天外云卷云舒,听林中莺歌鸟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十九年来,木屋是她唯一的依靠。而今,唯一的依靠却也崩塌了。这个冬天,冷的不是雪,是她的心。

    她抱起去年收养的小白兔,下了山。去年的冬天,也是下雪天,这只可怜的小白兔窜到了她屋里,她便好心收留了它。这样也好,感觉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不想这仙居山一年比一年冷,雪下得一年比一年大,如今竟落到无家可归的惨境。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丽郡县。曾经与欧阳宏辰来过的那条熟悉的街道,换了一身银装素裹,但较以前热闹和繁华了许多。看来如今已是太平盛世。

    想起当年,下山之前,欧阳宏辰还为她准备了草帽,说是娘子太漂亮了,怕被人看上。

    那家卖布匹的店还在,那时她与欧阳宏辰来过,还买了布料为欧阳宏辰缝制外衣。那店主原也是位美少妇,如今已白发苍苍。

    经过欧阳宏辰的家门口,欧阳家的房子被重新装饰,门口的招牌已换成了“西门客栈”。

    那一幕幕都似乎还在眼前,却已过去近二十年。

    走过繁华的街市,街上擦肩而过的行人都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恋恋。许久她才意识到,是她这头与雪同色的白发惊煞了旁人。她的白发已经很长很长,任绒绒的白雪如何纷扰,都无法掩饰她特别的白发。与世隔绝多年,她已经忘了自己与常人的异处。她搂紧小白兔闭上眼,转了个圈,再回过神,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十九年多了,她一直无意识地习惯地重复这个动作,然而做完之后才记得,自己已经没有法力了。她多么希望有一次,自己忽然就能飞起来了,或者隐身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

    恋恋加快了脚步,穿过了喧嚣的街道。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是所走的方向,却不知不觉向着西禹。

    她真的好想见他一面,哪怕就看一眼,他还好好的,就好了。

    等了十九年多,剩下的半年多,却觉得可能要漫长许多。她已经,不想再等了。她已经很累了。她决定,去找他。“二十年前你那么执着地去找我,二十年后就换作我去找你一次吧。”她在心底默念。

    若是换到二十年前,恋恋用飞行之术,从幽明谷到西禹山,不过一日的行程,而今,面临的是徒步跋山涉水,日行几十里,慢慢千里行程,不知要多少时日。

    从冬天走到春天,从春天走到夏天,再从夏天走到秋天。恋恋终于来到了西禹山的脚下。

    西禹山高耸入云,云雾缭绕,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神。

    “乖,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在此,过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生活吧……莫跟着我吃苦头了。”恋恋轻轻抚了抚怀中的小白兔,将它放到了山脚的林中,然后独自朝山顶的玉清宫攀爬而上。

    司命神君算了算,时日将至,便下凡到了仙居山,只看到塌下的木屋,没有看到恋恋,甚是担心。找遍整座仙居山,依然不见恋恋踪迹。于是他便到了最近的丽郡县,向凡人打听最近是否见过一位白发女子,路人说见她朝西边走去。他想,她必是独自去了西禹,便立刻飞身而去。

    他想不到恋恋会自己独自去西禹,后悔当初没有先去西禹找玉泉上神通一声气。若是恋恋真的见到了玉泉上神,知道欧阳宏辰并不在西禹,必会伤心欲绝,更会对自己的欺瞒怀恨在心。他以为二十年,可以让恋恋忘掉欧阳宏辰,可是没有。

    其实二十年前,欺瞒恋恋之后,司命神君曾去过西禹山,可是到了玉清宫门口,却又止步了,没有去见玉泉上神。其实玉泉上神曾是天族的织云上神,在天族之时曾对司命神君一往情深,可惜司命神君是棵不会开花的老铁树,伤透了织云上神的心。无奈,织云上神便请旨下界,守护凡界神泉,更名玉泉上神,从此隐居玉清宫。

    历尽万难,恋恋终于攀爬到了西禹山之顶。她的双手被磨出了血,脚也累得有些颤抖。

    恋恋走到玉清宫门口,被守门的仙童拦住了。

    “来者何人?”

    “仙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幽明谷的桃花公主,想求见玉泉上神。”恋恋说。

    那仙童打量了恋恋几眼,轻蔑地一笑:“桃花公主貌美如花,怎会如你这般模样,哼!快说,你到底是何方来的白发妖女!”

    “不,我确实是从幽明谷桃花林而来,就请仙童帮我禀报一声吧,我真的有要事要见玉泉上神….”恋恋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

    “我家师傅从不见客,你请回吧!”

    “那请问仙童,山上可有一位叫欧阳宏辰的凡人?”

    “你莫是找错了地方吧!仙界圣地,何来凡人!”

    “不,不会的,他一定在里面…..那我可以见见上神吗?”

    “休得胡闹!师傅正在练功,不可惊扰!”

    “不!若上神不见我,我就长跪不起。仙童,求求你了…..”恋恋跪坐在地上,她已经累得站不起来了。

    仙童见状,神色渐渐缓了下来。冷冷地扔下一句“那我去问问吧。”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二十余年前,恋恋到此见过这位仙童,那时她还活泼可爱,如今怎也落得个坏脾气。看来是玉泉上神调教有方。恋恋不确定玉泉上神会不会来见自己。以前恋恋随母后到此见过她两次,知道她是个性情古怪之人,不苟言笑,有时候软硬兼施她皆无动于衷。不过听母亲说两百多年前她曾就过母亲性命,想来也是位善心之神。

    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恋恋跪坐在门口,冷得直发抖。

    许久,玉清宫的门口终于开了。玉泉上神走了出来。她终于还是出来见恋恋了,恋恋高兴得笑了笑,然而眼睛却已睁不开,晕倒在了地上。

    醒来之后她已经躺在床上。是在玉清宫。

    “小丫头,你找我何事?”

    恋恋看到了眼前的玉泉上神,赶忙下床行礼。

    “恋恋见过上神。”

    “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你母亲百花仙子呢?”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

    “这是何故?”上神冷若冰霜的脸上,似乎隐约划过一丝哀伤。

    “二十年前,天水两族大战,我母亲被囚于龙宫之狱,自尽而亡……”恋恋的眼眶含着泪。

    “唉……天水两族何时才能安宁,冤冤相报何时了啊!”玉泉上神叹了叹气。

    “对了,请问上神可否救过一个凡人,名叫欧阳宏辰?”恋恋用急切的眼神看着上神。

    “你可真是说笑了,本上神从不救凡人。”玉泉上神不屑的笑了笑。恋恋却感觉被一把刀直穿心房。

    “那……为何司命神君说,二十年前,是上神救走了欧阳宏辰,并将他留于宫中……看守玉泉。”恋恋有些哽咽。

    “司命神君?哼!竟敢污蔑本上神!”玉泉上神简直七窍生烟。她已隐居西禹山千余年,司命神君那木头不曾来探也就罢了,没想到居然还污蔑自己,简直是可恶至极。

    “这么说……上神确实未见过欧阳宏辰…..”

    “凡人的命运自有天定,神族不可涉足,若是救了凡人,可是要遭诅咒会折寿的。你母亲生前没有告诉你吗?”

    恋恋没有再说话,她的心已冷过寒泉之水。她慢慢挪动脚步,走出了玉清宫。目光里的绝望在慢慢厮杀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站在玉清宫门前的万丈悬崖边,冷风吹起她凌乱的白发。她如梦初醒。

    她颤抖的双手扯下了腰间的那块鸳鸯玉。她发现自己真的好傻,这块玉,已经黯淡二十年了,她一直傻傻地以为,一定是他弄掉了。其实二十年前,欧阳宏辰就已经死了。

    她哭了。撕心裂肺。她后悔,没有在二十年前死去。

    恋恋看着脚下的山谷,云雾缭绕,柔白苍茫,像极了幽明谷。她想,或许这脚下的世界,才是她的归宿。跳下去,就可以回到幽明谷了,就可以重新开始了,她所想忘掉的一切,就可以都忘了。

    “欧阳宏辰,记得等我……”恋恋闭上双眼,伸出脚,跳了下去,像一朵洁白的云,缓缓飘落。

    时光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她看到了母亲,看到了春桃,看到了秋樱,看到了欧阳宏辰,还有那桃花芬芳的幽明谷……

    司命神君姗姗来迟,打破了恋恋的梦,一把接住了她。他抱着恋恋,飞降到了玉清宫门口,看到了刚刚走出来的玉泉上神和仙童。看到日思夜想却千年未谋面的司命神君,玉泉上神眼前一亮,但是很快被他那严肃的表情回应得心灰意冷。数千年的纠葛还有彼此藕断丝连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作了两张冷若冰霜的脸。

    “那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个怪脾气,居然见死不救。”司命神君看着玉泉上神,有些气愤。

    “她不想活了,本上神若是救了她,岂不是做了坏事。还有,你这臭木头,居然拿本上神当借口哄骗这小丫头,污蔑本上神匿藏凡人,到底是何居心!”玉泉上神冷冷地说。

    “我不过是想救她一命。无暇多言了。后会有期。”司命神君淡淡地仍下一句话,抱着恋恋腾云而去。

    “臭木头!你给我站住……”任玉泉上神火冒三丈,司命神君已消失在晴空。

    十

    初入天宫

    司命神君回到了天宫,将恋恋安顿在了他司悟宫对面的云浮宫,并命他宫中的仙童玉竹和玉嫣随身照料。云浮宫曾是玉泉上神的寝宫,玉泉上神下界后已被荒废三年多,虽无人居住,但司命神君命侍女日日打扫,宫中倒也整净如初。

    恋恋醒来,看到守在身边的两位仙童,经询问才得知自己已到了天族宫殿。更奇怪的是,那两位仙童,像极了年幼时的春桃和秋樱。

    司命神君前来探望,恋恋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恨意,不是因为司命神君欺骗了她,而是恨他救了她。他不应该在那时出现,否则她就可以回到幽明谷了,不再忍受这种疼痛的孤单和绝望。

    “恋恋公主,好些了吗?”司命神君关切地问。

    恋恋没有回答,表情像十二月的飞雪,冷得可怕。神君知道,关于欧阳宏辰的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是非告诉恋恋不可了。

    他告诉恋恋,当日他受天君之命,赴幽明谷保护百花仙子,经仙居山时遇到了春桃秋樱还有欧阳宏辰。欧阳宏辰所中之毒已入五脏六腑,回天乏术。那龙潇所赐之药飞解药而是毒药,见欧阳宏辰已危在旦夕,春桃这才告诉他,其实恋恋公主已嫁入南海龙宫,为的是换取解药。欧阳宏辰伤心欲绝,请求司命神君一定要救回恋恋,并请求上神,他死后,就告诉恋恋他去了西禹,二十年后会再回来,叫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欧阳宏辰写完那张字条,便含恨而终。

    天下的凡人千千万万,所有凡人的前生今世及来世,欧阳宏辰一算便知,唯有欧阳宏辰,他的前世为牧羊人,今世为豪门公子,却卜不出来世。三界众生中,与司命神君之卜术相克的,只有地妖和天神。想必欧阳宏辰来世非神即妖。只是欧阳宏辰秉性善良,非作恶之人,应是不会入地狱的为妖,那极有可能转世为天神。

    至于春桃和秋樱,她们无家可归,司命神君怜她们聪慧伶俐,便封印了她们的记忆,将她们收入了司悟宫做了侍女。

    恋恋继续沉默着。

    这天宫虽未下雪,恋恋却忽然感觉冷过仙居山的寒雪,冷得有些颤抖,不知所措。

    欧阳宏辰,真的二十年前就死了。

    那场梦,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碎了。

    她就这样孤独地过了二十年。守着那个早已碎去的梦。

    她感觉不出自己的心有多痛,或许是已经千疮百孔痛得麻木了,又或者是这颗心早在跳下悬崖的那一刻死去。

    心明明已死去,为何却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司命神君看着伤心的恋恋,不知如何是好。

    他命玉竹和玉嫣带着恋恋到院中散散心。

    只是恋恋刚起身,却忽然有一阵酒香扑鼻而来,这酒香,芳香浓郁,似乎比昔日幽明谷的桃花酒更胜一筹,令人垂涎三尺。

    “这宫中的酒香,倒是令人心旷神怡。”恋恋脸上的冰雪渐渐融化,喜笑颜开。

    司命神君也闻到了此酒香,着实令人沉醉。自玉泉上神下界后,他从未踏入云浮宫半步,想不到这宫中竟藏有美酒佳酿。司命神君叫来了守宫的女婢,女婢引路,方才得知后房确藏有千日佳酿。听女婢说,玉泉上神知司命神君好品美酒,便一直潜心研究酿酒良方,只为来日能讨神君欢心。只是这美酒还未送出,就被神君伤了心,一气之下就下到凡界,从此恩怨两断。此时,司命神君才知玉泉上神的良苦用心。

    酒逢知己。恋恋与司命神君共饮美酒,未提及欧阳宏辰之事,司命神君提着的心总算是渐渐放了下来。他跟恋恋聊起了与玉泉上神的故事。

    三年多以前,司命神君与织云上神共赴水族之战,共苦患难,战胜之后,织云上神对他暗生情愫。天君想成人之美,便下旨命司命神君与织云上神完婚,然而司命神君却抗旨不尊,拒绝了天君的美意。织云上神伤心欲绝,便请旨下界看守西禹寒泉,并更名玉泉上神。司命神君说,并非他对玉泉上神无动于衷,只不过他活了几万年,一个人已经习惯了。再者,玉泉上神比她小了整整三万岁呢。

    恋恋有些疑问,曾听母亲说,前一次的天水大战明明是一千多年以前,还有玉泉上神很久以前就已在西禹山,为何神君却说是三年以前。神君告诉她,天上一日,地上则一年。天上三年,地上已去千年有余。他们品酒这半晌,凡间却已去半个月有余。一刹那感觉白驹过隙沧海桑田。

    “司命神君,人死了又投胎转世,还会记得自己的前世吗……”问这句话的时候,恋恋已大醉。

    “其实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有三世之命,无论是神还是凡人,三世都是相通的,只不过转世之时被封印了记忆,若是能解了封印,都可以记起自己的前世。”司命神君说完,恋恋已不省人事。司命神君速命侍女扶她上床休息。

    醉一醉也好,醒来以后该忘的也就忘了吧。司命神君暗想。他继续端起酒杯,独饮自醉。

    天后听闻司命神君已将桃花仙子接回天宫,便命侍女到云浮宫,请桃花仙子移居桃花宫。不料侍女回报,桃花仙子酒醉未醒。天后大怒,斥责这桃花仙子,初到天宫竟如初放肆,不成体统,欲禀报天君治其不敬之罪。幸得司命神君求情,说是自己为了给桃花仙子洗去凡尘,才与她共饮美酒,桃花仙子一时兴起贪了杯,并无它意。天后这才消了气。

    天后还听侍女说,方才去云浮宫请桃花仙子之时被吓了一跳,因为桃花仙子竟是一位白发女子。天后甚是震惊,决定隔日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位白发仙子。

    只是这宫中就为此翻了云覆了雨,流言四起:天君刚刚赐封的桃花仙子,竟然是一位白发妖女。

    恋恋醒来,才知自己方才做了个熟悉的梦。梦里,她回到了繁花盛开的桃花林,偷喝了桃花酒。她带着醉意,从桃树上摔了下来,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还强吻了那迷人的双唇。

    醉意渐渐散去,恋恋倒是希望自己一直醉着,这样就可以忘掉所有的伤感。而此时,司命神君所说的话却在脑海中越发清晰。

    欧阳宏辰,你好残忍,竟将我抛弃了,整整二十年了。恋恋潸然泪下。

    看到玉竹和玉嫣在身边细心作陪,倒感觉到了丝许暖意。看到她们俩,她就像看到了春桃和秋樱,虽然她们已经不记得自己。想起与母后还有春桃秋樱一起在桃花林的自由生活,在记忆中仍晴朗明亮,但如今却已像在回望一个遥远的梦,可望而不可及。

    门被推开了。守门的仙娥来报,说天后驾临云浮宫。随即恋恋便看到了那一身彩绣辉煌,繁丽雍容。只是泪眼有些朦胧,未看清她那俊丽的面容,就被她身边的婢女给训斥了一句。

    “大胆,见到天后娘娘还不行礼!”那婢女倒盛气泠然。

    “算了,莫吓着桃花仙子了。”那声音悠柔如空谷幽兰。

    “恋恋失礼了。”恋恋这才回过神来,轻轻低下了头。在仙居山二十年,她早已淡忘了那些繁杂的礼节。在幽明谷之时,她曾一直以自己是桃花仙子为傲,而今,天后娘娘的一声说唤,却让她有一种高处不胜寒之感。

    “妹妹莫怕,本宫只是来看看你。”她上前轻轻握住恋恋的手,恋恋受宠若惊,惊慌失措地把手收了回去,不敢抬起头。“妹妹受惊了。听闻司命神君已将妹妹接回天宫,本宫甚是高兴,忍不住想立刻见到妹妹呢。”天后笑着说。

    “多谢娘娘关心。”恋恋思虑许久,只淡淡说了几个字。毕竟在自己眼前的是尊贵的天后,她怕若稍有不慎说错话,后果会很严重。幼时曾听母亲说过,天族中最不可招惹的就是天后。

    “妹妹说哪里话了,妹妹牺牲仙身毁乔鄂之噬天神功,为我天族立下了大功,此恩德我天族无以回报,如今天君封赏妹妹为桃花仙子,还真怕委屈了妹妹呢。”

    “娘娘过奖了,恋恋何德何能,不可受此恩惠……”

    “妹妹就莫要推辞了。来!这就随本宫去桃花宫吧。”天后拉起恋恋的手,走出了云浮宫。这盛情难却,恋恋只得随了去。

    玉竹和玉嫣紧随其后。司命神君命她俩要贴身照料桃花仙子,寸步不离,她们不敢怠慢。况且今日天后娘娘之举有些不同寻常。

    穿过一条长廊,再绕过一池盛开的莲花,便到了桃花宫门口。这一路上烟云缥缈,花香四溢,美丽无比的仙境,找不到一丝的浮华和杂念,美妙绝伦令人沉醉。

    踏入桃花宫的那一刻,恋恋惊呆了。她陷入了一片花海。满世界的桃花争相斗艳,芳华灼灼,像极了幽明谷的迷人仙境。恋恋深陷其中。

    “本宫听闻妹妹喜欢桃花,便命天兵到凡间精挑细选了数百株桃花,植养于宫中,不知妹妹可否喜欢。”听见天后娘娘的话,恋恋才缓过神来。

    “好美啊,像极了幽明谷的桃花林。”恋恋一脸沉醉。

    “妹妹喜欢便好,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寝宫了。”天后娘娘笑着说。

    “我的寝宫?是真的吗?”恋恋感觉自己听错了。

    “当然是真的。妹妹现在已是桃花仙子,当然要住在桃花宫了。以后妹妹就由玉竹和玉嫣照料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天后娘娘转身看着身后的玉竹玉嫣,吩咐到:“好生照顾桃花仙子,不可怠慢。”“是。”玉竹玉嫣点点头。

    说完,天后娘娘离开了桃花宫。恋恋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说谢谢。

    踏过桃花林间的玉石小道,便到了恋恋的寝殿。寝殿竟是一间精致的小木屋,像极了自己在幽明谷时的闺房。偶有花瓣从窗子飘进来,那种熟悉的惬意油然而生。

    一切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桃花林。桃花依旧,木屋依旧,春桃和秋樱依旧,只是,少了母亲。寂寞空洞了二十年的心,一下子沉浸在了这突如其来的美好里,久久无法释怀。

    玉竹回到司悟宫,禀报司命神君,说天后娘娘已将桃花仙子接入桃花宫,并对桃花仙子照顾有加。司命神君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并不像娘娘平日的作风。照理说恋恋初到宫中,天后娘娘应该会先教会恋恋这宫中的繁文缛节,并将天宫中的天法天规交于恋恋细读至烂熟于心。司命神君琢磨不透这天后娘娘的心思,便命玉竹,务必要照顾好桃花仙子,不得有任何闪失。

    入桃花宫以后,恋恋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也没有了轻生的念头,司命神君也安心了许多。司命神君没能救回百花仙子,心中一直深感愧疚。如今能补偿的,也只有好好照顾桃花仙子了。

    其实近日司命神君的身体一直有些欠佳。因为当日救恋恋之时耗了太多的内力。当日莫不是司命神君及时赶到南海龙宫,用仙气给恋恋护了体,恐恋恋早已魂飞魄散。若是他救的是一位神,那倒还无恙,只是他救的是一朵化成人形的桃花精,改变了她的命数。这在神界可是遭诅咒,会折了法术的。司命神君几百万年的法术,似乎被折了一半。

    这天宫中只有白日没有黑夜,恋恋也不知自己到底来天宫有多少时日了。只记得寝殿内的玉色仙烛被玉嫣换了七次。玉嫣说,天宫中所有的宫殿都燃仙烛,天族以燃仙烛计算时日,燃尽一柱,便是一日。

    十一

    被禁足于桃花宫

    一日,恋恋收到了紫仙娘娘派人送来的喜帖,凝阳王子明日弥月,在倾阳殿举行满月宴,邀请桃花仙子赴宴。

    司命神君也闻此喜讯,欢喜甚然。他找到恋恋,说是明日约恋恋一起赴宴。然而恋恋犹豫了许久,说不去了,怕自己这头白发惊扰了旁人。司命神君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后来恋恋才勉强答应赴宴。原来天君已有千年未添过子嗣,这紫云仙子旦下凝阳皇子,乃是宫中之大喜,若不赴宴,恐为不敬。

    恋恋随司命神君一起赴宴。这是她进宫八日以来,第一次出桃花宫。桃色的轻纱掩住了她雪白的长发,但没有掩住她娇美的面容。刚刚走进倾阳宫,便十分引人注目。第一次面对那么多的天神,恋恋心中有些忐忑。她腼腆地向天君行了礼,天君直叹她美貌倾城,不愧为百花仙子之后。一睹芳容的众神开始有些微妙的骚动,原来传闻中的白发妖女,居然是有如此倾城之貌。

    紫仙娘娘抱着凝阳王子到了大殿,众神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纷纷向紫仙娘娘贺喜。紫仙娘娘初次见到恋恋,甚是欢喜,便抱着凝阳皇子到了恋恋面前。凝阳皇子肉嘟嘟的脸甚是可爱,恋恋心生怜爱,忍不住抱了抱他。紫仙娘娘告诉她,皇子出生之时,东起的太阳有几束光凝结了片刻,像似在迎接皇子诞辰,是吉兆,故名凝阳。

    忽然,恋恋似乎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轮廓渐渐显现,从模糊到清晰。居然是他,他穿过人群,缓缓向自己走来。他越走越近,近到伸手就可以抓住他的时候,他却忽然消失不见了。恋恋伸出手,什么也没抓住。看着眼前一片空荡荡,一阵阵怅然若失。

    “仙子,怎么了?”玉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恋恋。

    “没事,兴许是有些眼拙,认错了人。”恋恋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可是,她刚才真的明明看到了他,那双熟悉的双眼,那样深情地望着她,向她走来。她差点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哦,那您一定是认错这宫中的仙娥了。这宫中的仙娥穿着都一般无二,您认错也在情理之中,莫要挂心。”玉竹说。

    “嗯。”恋恋点点头,转身坐下,与众神一起饮酒赏舞。

    那日宴席结束后,凝阳王子便哭闹不止,不知何故。天宫中数位神医为其诊治,都断不出所以。天君束手无策,便请到司命神君。司命神君观皇子面相,知其必是犯了邪气,但此邪气源自何处却不得而知。天君怀疑是宫中之人给皇子施了诅咒,便命司命神君彻查此事,若是抓到作恶之人,一定要天法处置。

    凝阳皇子是千年来天族唯一的皇子,将来必是要继承天族大业,这三界之神,对其虎视眈眈的应该不在少数,要查出作恶之人谈何容易。只是天族戒备森严,外族之神混入宫中并非易事,这作恶之人应是宫中之人。

    司命神君忽然想起了当年百花仙子腹中之子遭诅咒之事,心中生了怀疑,难道会是天后娘娘。天后嫁予天君三千多年,却未能为天君添上一子,天君再娶侧妃紫仙娘娘之时,天后娘娘是极不乐意。如今紫仙娘娘竟生下了皇子,天后娘娘更是心生妒忌。但是没有确凿证据,司命神君也不敢断言,加之天后娘娘位高权重,司命神君自知不可轻举妄动。

    出乎司命神君意料之外的是,宫中忽然间流言四起,说是桃花仙子来历不明,凝阳皇子被她抱完之后便有异恙,凝阳皇子定是被桃花仙子的妖气缠了身。司命神君来不及查办这造谣之人,这谣言便已传到了天君那里。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皇子安危关乎天族社稷,还望天君明察。”天后请天君严查桃花仙子。天君断不出虚实,便传唤了司命神君。

    “司命,皇子遭桃花仙子妖气缠身之说你可有所耳闻?” 天君问。

    “确实有所耳闻。”司命神君说。

    “那依司命之见,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此事乃是有人恶意造谣,桃花仙子在天水大战之时已法力尽失,如今是手无寸铁,根本无力下诅咒之术,再者,这诅咒之术,只有天族之上神方能为之。当年的百花仙子也只是上仙,其女桃花仙子,恐连上仙都升不上,又怎会诅咒之术呢。”

    听司命神君一席话,天后娘娘倒有些不悦。但是司命所说确实在理,她也不便说什么。

    天君思量片刻,命司命神君传旨,暂且不追究桃花仙子之罪责,但须禁足于桃花宫,不得踏出半步。

    天君深知司命神君是何等忠心又何等聪慧之神。这宫中除了他,兴许再无可信之人了。桃花仙子必定不是下诅咒谋害皇子之人,但是若是不了了之,又恐难平息天后娘娘及紫仙娘娘之忧,因此他才下旨将桃花仙子禁足于桃花宫。并私下命司命神君继续暗查此事,并全力保护凝阳皇子。

    司命神君领了天旨,命玉竹玉嫣要看好桃花仙子,不得踏出桃花宫半步。

    桃花仙子被禁足于桃花宫也并非坏事。司命神君知道这是天君在保护桃花仙子。这天宫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千百年来,为权势,为争宠,各神之间一直争斗不断。 桃花仙子她太柔弱了,柔弱到这宫中的任何一个人,那怕是一个婢女,只要略施法术,便能取她性命。

    接到天君的旨意,恋恋只感觉有些累了。被关在桃花宫也好,这宫外是何等的是非之地,她也是不愿涉足了。刚到天宫没多久,自己便成了这宫中的妖女。还不比与桃花为伴来得自在与清净。

    只是,宴席上的那一幕,那个熟悉的轮廓,那双深情的双眼,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欧阳宏辰,难道他真的转世成了天神,可是他为何如此缥缈,若隐若现。他为何,没有来见她。难道,那真的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可是,她总感觉,有一天,他一定会来找她的。

    有一种等待叫望眼欲穿,肝肠寸断。有一种思念叫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桃花谢了又开了,开了又谢了,依然不见他熟悉的身影。无数次的回眸,似乎看到他在桃林的尽头若隐若现,忽然却又消失不见。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岁月无情,辗转已过两百年。花开花落两百次的轮回,她依然守候在桃花林深处,听着嘤嘤桃花之语,诉说着美好的等待。

    十二

    初遇凝阳王子

    天宫里,没有黑夜。

    但是今日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异常。

    然而不知为何,我的心情却有些黯淡。

    “太子,时辰已到。天君和众臣们都已在天阳殿等候。”司命神君站在我殿前,准备接我到天阳殿。他恭敬地鞠了躬,令我感觉甚是不自在。在我眼中,他是我最敬重的恩师和前辈。

    我是天族的凝阳皇子。今日是我两百岁的成年生辰,也是父君为我举行册封仪式的日子。正式册封我为天族的太子。

    两百年来,我一直被父君拘于倾阳宫中,由司命神君教予天族律法及法术。听母亲说父君此举,是因我自小多难,又是天族几千年来唯一的皇子,父君宠爱有加,不允许我有任何闪失。

    第一次穿上与父君一样的金色王袍,第一次踏入天阳殿,第一次面对天族众神俯首之礼。感觉有些凝重。

    与父君并列坐在君位,请众神免礼。那一刻,我知道,在倾阳宫的自由生活,已经结束了。结束得令我有些黯然神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但感觉却是那么孤独。父君宣布,再过十年,我便要继任天君之位。

    册封之礼毕,父君与众神商议要事,我便先离开天阳殿。路过众神时,一抹靓丽的桃粉色映入眼帘。那位仙子一身桃色的装扮,粉色的头盖掩住了她的额头和长发。她低着头,我没有看清她的模样。是啊,从今日起,天宫之中所有的神,除了父君,随时都要向我行鞠躬之礼,我还能看清谁的模样呢。

    只是那抹桃色,看起来却感觉似曾相识。似乎是在儿时见过,又或者,在梦里。两百年来,在我深深浅浅的记忆里,似乎一直在重复着同一个梦,梦中有凄凄飘落的桃花,还有那甜美的笑容,娓娓动听的声音。只是梦一醒来,那一切就立刻变得模糊不清,模糊到我想不起她的模样,只记得那凄凄飘落的粉色。

    回倾阳殿的路上,经过一宫殿之时,我看到了伸出墙外的数枝桃花,分外妖娆。我忍不住止住了脚步。“桃花宫。”看到门上的那三个字,感觉赏心悦目。我命侍卫止步,独自踏入了桃花宫。

    一瞬间,我似乎陷入了梦境里。满世界盛开的桃花,沁人心脾的花香,还有零零落落飘下的粉色花瓣,恰似一种梦呓的诉说。此境此景,如此凄美。我分不清这个美丽的桃花林,是真的存在,还是在我的梦境里。我用右手掐了掐左手的掌心,感觉好痛。

    迎着花香穿过桃花林,柳暗花明,一座精致的小木屋出渐渐显现。小木屋在桃花的怀抱里,显得很宠溺。幼时司命神君教我识三界之事物之时,曾说凡间有世外桃源一说。看眼前此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欧阳宏辰,是你吗……”

    身后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过身,是方才殿上看到了那位桃色装扮的仙子。见到我,她身边的两位仙童立刻行了跪拜之礼,而只有她,呆呆地看着我,眼中似乎有着纠缠不清的情愫,像是见到了久别相逢的故友。那娇美的面容,一点不逊于这园中的桃花。眉间的那颗红痣,尤为养眼。只是那眼神,看得我有些不自在。不知她何出此言,我们素未谋面。

    “放肆,见到本太子,还不行礼!”我脱口而出,气氛有些尴尬。

    她这下才反应过来,神色慌张地跪了下来。“小女桃花仙子…失礼了,请太子……恕罪。”她有些吞吞吐吐。

    “你叫桃花仙子?”我问。

    “是。”她点点头。一阵微风拂过,粉色的盖头被轻轻掀起,白色的长发渐渐显现。幼时曾听倾阳宫的仙娥说这天宫中的桃花仙子是位白发妖女,或许说的就是她吧。只是这妖女倒还真有些特别,貌美如花,却一头白发。

    “不妨事,起身吧。”我伸手将她扶起。她的手有些颤抖,不敢再抬头看我。

    “惊扰了仙子寝宫,还请见谅。”我笑着说。然后转身离开了桃花宫。

    我感觉她一直在注视着我,一直到我走出门口。

    “欧阳宏辰”,我忽然想起了她方才所唤之名。这桃花仙子,还挺有趣,居然还认错了人。

    回到倾阳殿,芸菁公主已等侯我许久。

    “哇,凝阳哥哥这身打扮,倒是俊俏极了。”

    见到我,她甚是高兴,围着我直打量,直夸我这身打扮有多么俊俏。她总是这么顽皮,像长不大的孩子。在这宫中,除了父君,恐只有她敢待本太子如此无礼了。

    芸菁公主为天后娘娘之养女。我母亲与天后娘娘素来不和,但是我与芸菁自幼一起长大,并同受司命神君之恩授,天长日久,情深义重。鉴于我与芸菁青梅竹马,加之芸菁为神界凤凰一族之后,非天后娘娘亲生之女,无血缘之亲,父君便想成人之美,下了天旨:待我成年以后,将与芸菁完婚,结为夫妇。今日我已满两百岁,并册封我太子,则与芸菁的婚事也将近。芸菁可以说是准太子妃了。

    只是这婚事将近,我却愈发感到不安。一是我自觉还太年轻,又即将掌管天族大业,谈婚论嫁似乎为时过早。二是我真的不确定自己,对芸菁的情意,到底是真的男女之情,还是只是把她当做自己最好的妹妹。还有,就是记忆中,一直纠缠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在梦中,与我藕断丝连。

    芸菁不知疲倦,扯着我几乎游便了整个天宫。两百年了,我第一次走出倾阳宫。作为太子,我第一次看到了天宫全部的样子。威严而繁华。

    只是这宫中,感觉最特别的,还是那繁花盛开的桃花宫,美轮美奂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我眼前居然浮现了眉间的那颗红痣。

    十三

    天水大战

    一日,天宫忽然就暗了下来。天空如同被覆上了一层黑幕,遮住了所有的光明。在天宫两百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黑夜。宫中人心惶惶。父君束手无策。

    后来接边界天兵来报,说是南界有水族来犯,带头者为水族之南海龙王龙潇。

    父君说,两百年前,也是水族来犯。当时南海龙王乔鄂用噬天神功欲灭我天族,但最后却走火入魔,被我天族封印在无望海边的柩阳山,永世不得超生。水族大败。如今来犯者是乔鄂之子龙潇。观此黑幕,定是那龙潇练成了噬天神功,才又来犯我天族。看来一场大战又不可避免。噬天神功极为凶恶,三日内若不破,则天族所有的神,将会法力尽失,窒息而亡。

    形势迫在眉睫。 当年降住乔鄂并将它封印的是我天族的白须上神。只是此时白须上神正在闭关修炼,需下个月才出关。父君十分焦急。

    我向父君请命,即刻赴南界与龙潇决斗,破其噬天神功。只是此行凶险至极,我虽受司命神君教予一身法术,但却无破噬天之法,并无胜算。父君犹豫再三,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便答应了由我与司命神君率八万天兵一同赴战。

    听司命神君道,水族战败已有两百年。在下界,却已有七万年之久。三界之内,只有天族之神,方能有上万年的寿命,而其他神族之神,仙寿应不过五千年。这龙潇如今竟已有七万岁,看来其法力定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此战需智取,击极弱点,不可硬战。

    我与司命神君赶到了桃花宫。听司命神君说桃花仙子兴许知晓噬天神功之弱处,当年是桃花仙子用自己的血破了噬天神功。只是桃花仙子此时却不在宫中,不知所踪。

    我与司命神君率领八万天兵,直赴南界。

    阵阵黑色的漩涡,弥漫了天际。龙潇正在南天界线的另一头,用他的噬天神功,继续蔓延向天宫。还未开战,阵阵黑色的漩涡汹涌而来来,我们被振得有些眩晕。他更加得意忘形,笑得面目狰狞。

    司命神君叫我立刻用仙气护体。我立刻施法,在周身围了几圈仙气,视线马上清晰了许多。

    在天宫修行了两百年,在法术上虽说得上精湛,但我从来都只是练习,却从未真正与他人交过战。突然陷入真实的险境,面对真正的敌人,我忽然感到一种措手不及。

    我上前与龙潇大战了几个回合,竭尽全力用尽所学法术,仍是力不从心,敌不过龙潇的邪术,肩膀被龙潇打伤。司命神君为助我,与龙潇战了数回合,最后也受了伤。看着天族的将士被漩涡蹂躏卷起的惨痛的情景,听着无助的呐喊和呻吟,我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痛。

    不久,出战的八万天兵天将死伤过半,溃不成军,敌强我弱,已无胜算。那一刻,我感觉万念俱灰。难道我天族今日将毁于水族之手?

    我捂着受伤的肩膀,继续上前与龙潇决斗。今日,我誓死要捍卫我天族,与天族共存亡。

    可是,龙潇的那一掌,还是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胸膛。我痛得没有了任何力气,缓缓从半空落下,刹那间我似乎看到了瞬间破碎的一切。我绝望地呐喊。

    然而,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间,我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我从迷惘中渐渐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在漆黑的漩涡里,我只隐约看到了那颗眉间的红痣。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黑幕渐渐消散了。天宫恢复了光明。我们天族,居然胜利了。

    我看到了躺在司命神君怀中已筋疲力尽的玉泉上神,也看到了抱着自己的桃花仙子。

    居然是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胜利感。

    原来桃花仙子到凡界求助了玉泉上神。

    桃花仙子曾听母亲说过,噬天神功非常邪恶,以凡人之血养之,阳火邪重,畏寒气。当年自己的血能克制乔鄂,是因为自己集了幽明谷两百年的寒气与一身。因此她想到了西禹玉清宫的极寒之泉,也许极寒之泉水能破噬天神功,于是她下界求助于玉泉上神。玉泉上神为救天族,将寒泉之水汲取到南界,袭向龙潇,破了龙潇的噬天神功。此战下来,玉泉上神几乎用尽了法术,已昏迷不醒。

    司命神君将玉泉上神送到云浮宫疗伤。

    桃花仙子也扶着我,将我送回了倾阳宫。一路上,一种熟悉的温暖感,让我几乎忘了胸口的伤痛。

    天族大胜,父君惊喜万分。说待我与玉泉上神伤势痊愈,再设庆宴。

    桃花仙子之聪慧,玉泉上神之聪勇,为天族立下了大功。父君对她们刮目相看,命司命神君好生照顾玉泉上神,并决定到喜宴之时要好好奖赏她们。

    休息两日,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听闻玉泉上神尚未痊愈,我便赶到云浮宫看望。玉泉上神刚刚睡下,司命神君正在一旁精心照料,他示意我莫要惊扰。听他说近几日玉泉上神精神欠佳,因为天水一站,用尽了寒泉之水,寒泉已干涸,她也耗尽元气,法力尽失。

    “天族欠玉泉上神的,实在太多了。”司命神君有些失落。

    “是啊,她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救了天族的一切。曾听闻玉泉上神性情有些古怪,没想到却是位肝胆侠义之神。”我感叹。想起当日与龙潇大战的那一幕,仍心有余悸。若是没有玉泉上神,如今天族恐已毁于一旦。

    云浮宫的门口,浮过一抹亮眼的粉色。桃花仙子走了进来。看到她,忽然有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见过太子殿下。”她欲下跪行礼,我刚想扶住她,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异常的冰凉,让我忽然感到紧张和不安。她也立刻紧张地抽回了手。

    “仙子不必多礼。今后除了在天阳殿,都不必行跪拜之礼。”我说道。

    “谢谢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现在伤势可已痊愈?”她思量了许久才说了后半句,虽说像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而脱口而出的一句敷衍的问候,却让我感到受宠若惊。

    “已无大碍,仙子请放心。”我笑了笑。

    “那我就放心了……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完她似乎有些后悔,吞吞吐吐,支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害羞地低下了头,两颊有些泛红。“对了,玉泉上神醒了吗?”她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想起此番的来意。我在心里暗笑,她倒是蛮可爱。

    “上神她刚睡下。”站在一旁的司命神君开了口。

    “是啊,上神好不容易睡着,不便惊扰。这样吧,本太子睡了几日,倒是有些烦闷了,这里离桃花宫也不远,不知仙子可否带本太子到桃花宫赏赏桃花散散心,待上神醒来,再一起过来探望,如何?”不知为何,忽然十分想念桃花宫那片美艳的桃花林。她有些害羞和犹豫,那两颊微红的样子,胜过桃花。

    “这……”她吞吞吐吐,司命神君在一旁示意地点点头。终于,她点了点头,转身带我向桃花宫走去。

    噬天神功一难之后,这桃花宫的桃花较以前凋落了很多,枝头的桃花也稀疏了许多,但是花香却依然浓郁。凋落的桃花铺了一地的粉,踩在上面,另是一番惬意。我被深深陶醉。

    “想不到太子殿下也喜欢桃花。”身后的桃花仙子有些惊讶。

    “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我说。

    “哦?难道倾阳宫中也有桃花美景?”

    “不,好像经常在梦中见到。”

    “在梦中!?”她更加琢磨不透。

    “嗯,在梦中,很美,却似真似假,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似真似假,若隐若现,若有如无……”她有些走神地碎碎念。

    “仙子可是想起了什么?”我问她。

    “是想起了一位故人,那位故人,与太子殿下,像极了。”她怅然若失。

    “竟有此事?那不知那位故人现身在何处?”我好奇地问。

    “他是一位凡人,两百年前,已不在人世……”

    原来,她竟有一段悲伤的过往。我看到,她的眼角落下了晶莹的泪滴。一种莫名的心酸蔓延了我的心房。朦朦胧胧的记忆里,似乎曾有过同样的感觉。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真实的存在。

    “太子殿下,仙子,玉泉上神醒了。”玉竹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太子殿下,我们即刻赶赴云浮宫吧。”桃花仙子轻轻拭了拭眼角。

    我们一起走出桃花林。粉色的花瓣落在我们的头发和肩膀上。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悄悄浮上了心头。

    十四

    请旨下界 重返仙居山

    刚从云浮宫回来,便看到等候已久的芸菁。她又给我送来了燕窝粥。她总是那么顽皮,又偷偷下了凡界,给我取各种听说可以补身体的凡界食物。幸好她是这天族的公主,仗着父君和天后娘娘的宠爱,要不然偷偷下凡,这罪可不轻。

    芸菁缠着我,硬是盯着我把燕窝粥给喝完。只是今日的芸菁温柔得有些出奇,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欲言又止。这可不像她平日直肠子的性格。

    “丫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放下玉盅,开门见山地问。

    “又被你看出来了。”她有些害羞。“是这样的,方才在母后寝宫,我听她说过两日举行喜宴,以庆天水一战之胜。”

    “哦,就这事啊,这天宫尽神皆知啊。”我不屑地笑了笑。

    “还有…..”她吞吞吐吐。

    “还有何事?”我奇怪地看着她。

    “还有,就是……母后说,宴庆之时,会顺便定下…我俩的婚事…,以喜上加喜….”

    我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了一下,碰到了桌上的玉盅,玉盅重重地摔了下去,碎了。芸菁被吓了一跳,赶忙收拾好地上的碎玉。

    “凝阳哥哥真是的,说起我俩的婚事,你也不必如此兴奋吧…..”她暗自偷笑。

    “菁儿,对不起。”我却感到无所适从。

    “凝阳哥哥不高兴?”芸菁用奇怪地眼神看着我。

    “没有。”我想挤出个笑脸回应她,却很努力也挤不出。“我只是有些困乏了,想休息了。”

    “好吧,那你好好睡上一觉,菁儿先下去了。”芸菁的表情暗了下来,默默地走了出去。到门口之时她顿了一下,“对了,听母后说凝阳哥哥近日两番独自去了桃花宫,凝阳哥哥如今已是太子,独自到仙女寝宫恐有所不妥。宫中闲言碎语甚多,还请凝阳哥哥自重。”芸菁言语中带着醋意。

    若是换作在天水一战之前听到定下婚事之喜讯,我兴许会很欣喜。可不知为何,此时我却感到一阵阵茫然。一种沉重的负罪感。

    作为天族的太子,芸菁即将成为天族的太子妃,我与芸菁青梅竹马,芸菁对我又情深意切。此等美事,我怎么可以不高兴呢。我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作为天族的太子,婚姻大事,理当由父君做主。

    那场宴会,父君下了天旨,命司命神君即刻入住云浮宫,此生照顾玉泉上神,不可有丝毫怠慢。玉泉上神为救我天族,牺牲了寒泉,牺牲了自己的法力。是我天族的一大功臣。司命神君领了天旨。父君也算是成就了一桩美事。辗转多年,分分合合,他们俩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后来父君告诉我,他本想给他们赐婚,又念他们年寿已高,担心会心生怯意,不便随年轻人之俗礼,便罢了。

    父君与天后也定下了我与芸菁的婚事,择了吉日,一个月后举行婚礼。

    天水之战的大胜,最大的功臣莫过于桃花仙子。若不是她的聪慧机智,恐我天族早已危在旦夕。天水一战之后,天族众臣对桃花仙子刮目相看。

    父君问桃花仙子想要何奖赏,桃花仙子却道:只愿到凡界的仙居山隐居,从此不问世事。众神愕然。

    次日,潜于南海之边的探兵来报,近日南海之水异常动荡,所有守界的水兵均撤了防,有厉兵秣马之势。

    听玉泉上神之言,水族之势,不可轻视。龙潇战败只是暂时。玉泉上神用寒泉之水,只是暂时破了龙潇的噬天神功,但却未能将他封印。修养数日,他有可能再次来犯。如今寒泉已干涸,白须上神闭关未出,若水族再次来犯,天族恐仍是弱势。我天族仍需枕戈待旦。

    刚刚被接二连三的喜事热闹起来的天宫,一下子转成了不安的惶恐,转到防御水族的操练中。

    桃花仙子离开天宫之时,我与司命神君到南天门相送。桃花仙子本是请旨独自下界,然司命神君放心不下,想命玉竹玉嫣一同下界到仙居山,照顾桃花仙子,然而桃花仙子还是毅然拒绝了。

    “神君,太子殿下,到此止步吧,不必再送了。”桃花仙子回过头,看着依依不舍的我们,场面有些伤感。今日她没有戴上粉色的盖头,我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到了她的模样。风吹着她雪白的长发,眉间的红痣更显鲜艳。

    “桃花仙子,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若是此时有悔意,还来得及。”我想尽最后的努力挽留她。

    “多谢太子殿下美意,我心意已决,不必相劝。”她看着我,眼中似乎含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那种眼神,似曾相识。

    “仙子,我已在仙居山搭建好木屋。但仙居山春短冬长,气候恶劣。仙子已在天宫两百年,再回到仙居山,也许会不习惯。还望仙子三思。”司命神君也开了口。

    “神君不必担忧,恋恋会照顾好自己的。”她说。

    原来,她的名字叫恋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若是想回天宫,或者有难,可随时吹响此笛,我会马上赶到。”司命神君递给她一只传音玉笛。传音玉笛是天族圣物,可求救于危难之时。

    “多谢神君。只可惜恋恋心已无可念之人,生死更是早已置之度外。神君不必太牵挂于心。”桃花仙子接过玉笛,她的眼中分明写着一种空荡荡的绝望。

    我不明白,她刚刚为天族立下大功,天族众神对她刮目相看。她刚刚为自己平了反,为何却会如此伤心和绝望,要离开天族。

    “请神君施法,将我送回仙居山吧。”她转过身,做好了准备。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必多言。仙子,请闭上眼睛…..”

    风吹起她雪白的长发,一种冷傲而宁静的美,只是这样的美,即将在此刻戛然而止了。从此消失在天宫。“欧阳宏辰,我终于可以到仙居山,过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了……”我听到她在碎碎念,然后司命神君施法用仙气包裹住她的周身,她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终于可以到仙居山,过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动,我猛然伸出手去想抓住她,然而收回的确是空荡荡的手掌。她完全消失在了我的眼前。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一切,我感到心里有一阵空荡荡的绝望。

    俯首暗伤之时,我看到地上遗落了一块月牙形的玉佩,我俯下身,拾起了玉佩。

    “这是桃花仙子的随身之物。”司命神君说。

    “是吗,那就留于我做个纪念吧。”我收起了玉佩。

    “太子为何会如此感伤?”司命神君的话触动了我心里的那根心弦。

    隐藏在心底两百年的秘密,终于初诉于司命神君。

    我告诉他,方才桃花仙子所说的那句话,我似乎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多年来,我一直在重复着同一场梦,可是一醒过来,却什么也记不清了。只隐约感觉梦境有粉色的花海,梦里的人和事,却很模糊。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梦里的一切,是我今生从未经历过的。自从遇到桃花仙子,总能感觉到一丝蛛丝马迹,似乎曾经在梦境里出现过。我感觉这个梦才刚刚准备被解开,桃花仙子却离开了。我请求司命神君,能为我解开这个神秘的梦境。

    司命神君告诉我,梦由心生,心由所见所想所做之事而造。若是梦境中皆无今世所见所想所做之事,且重复轮回,则梦中之事非前生即来世。

    非前生即来世?莫非我的前生与或世和桃花仙子有渊源。我想起当日初访桃花宫之时,她唤我“欧阳宏辰。”我问起欧阳宏辰是何许人?司命神君说,前世已是过往,来世还是未知,不必纠结于心,最重要的是要过好今世。他有意避开我所问,似乎后悔刚才说多了话。他说桃花仙子必是认错了人,我只是像极了她的一个故人而已。然后他尴尬地转移了话题,说是要到玉泉上神那里讨酒吃。

    这样的结果也是我意料之中。对于桃花仙子的过往,司命神君一直是避而不谈。在这宫中,对她的事,除了司命神君,了解的人并不多。我只知她是当年百花仙子与一凡人的私生之女,隐居于凡界,后来在天水大战中立了大功,便上了天宫。但是在宫中一直与众神格格不入。听闻两百年前我弥月之时,她抱了我一下,我便被染了妖气,后来便生了病,被禁养于倾阳殿中,而她也被禁足于桃花宫两百年,直到我成年,登上太子之位,她才被解了禁。

    此次的天水大战,她又立了大功。也为自己平了反。在这宫中,她是唯一没有任何法术的天神。其实她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向父君请赏,借我天族的万年灵芝草,便可恢复千年的法术。然而,她却郁郁离去。

    司命神君拉着我,到云浮宫,品饮玉泉上神精心酿制的美酒。

    玉泉上神见司命神君又来讨酒,便嘟哝说他是个大酒鬼,喝酒喝上瘾了。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说玉泉上神啰嗦,他想喝就喝,莫要管许多。玉泉上神直骂他没良心。我笑他说打是疼骂是爱。光闻这浓郁的酒香,就知道玉泉上神对他是何等的情深义重。

    后来的几日,我还不请自至,偷偷到玉泉上神那里讨酒吃。玉泉上神到不厌其烦,每次都会热情地满上一壶。

    “太子殿下,您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玉泉上神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哦?上神何出此言?”我有些心虚地看着她。

    “殿下,您也看到了,那桃花宫的桃花,都已凋落殆尽,桃花仙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太子还是莫要再等了。”

    不愧是玉泉上神,我藏在心底的那点心事,居然被她掏了出来。

    确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屡屡到上神府上讨酒,不过是因为从倾阳殿到云浮宫,恰好经过桃花宫。明明知道桃花已将凋落殆尽,却还是抱着一丝的幻想,幻想有一日经过桃花宫之时,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桃花重新开放。玉泉上神一语点醒梦中人。

    想不起的,就不要想了,见不到的,也不必见了。

    十五

    思念,藕断丝连

    我收回心,步入了正轨,将心思投入到防御战的操练中。然而还是被芸菁觉察到了蛛丝马迹。她去天后那里诉了苦,说我含泪相送桃花仙子,冷落了她,必有二心。我被天后狠狠训斥了一番:“你既已与芸菁定下婚约,就不可辜负了芸菁,再说,你身为天族的太子,怎可惦记一个凡界的老妖女。”我自知理亏,惦念桃花仙子是有错在先,不宜出言相撞,但是那句“凡界的老妖女”听起来却有些不快。

    “凝阳若有错,娘娘尽可惩罚,但桃花仙子乃是我天族的一大功臣,救我天族于危难之中,是我天族的恩人,请娘娘不要出言不逊。”说完我毅然拂袖离开。天后娘娘大怒。

    父君以对天后娘娘的不敬之罪,罚我到思悟山的断魂崖面壁思过三日。

    思悟山位于天界北缘,其断魂崖素来是天神犯错受惩的思悟悔过之良处。此处云雾缭绕,空灵幽静,乃醒脑消魂之境。父君说,在此面壁几日,该相通的都会相通了,该忘记的也会忘记了。

    父君的处罚似乎轻了些。我本已做好受雷刑的准备,没想到父君却只罚我面壁三日。估计是母亲或者司命神君为我求的情。又或者,父君徇了私心。

    天族的太子,为了一个凡界来的桃花仙子,顶撞了天后娘娘,被罚面壁三日。第一日,芸菁偷偷来断魂崖看了我,她道,如今宫中如此流言蜚语已喋喋不休。我说,无妨。芸菁竟说对我寒了心,泪流满面。我安慰到:对于桃花仙子,我是纯粹的一种敬畏,她救我天族,是我天族的恩人。于情于理,我也只把她当做自己的恩人。并无二心。芸菁这才安了心,说待我出去,便要好好准备婚宴。

    断魂崖居然零零星星下起了雪。我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崖壁上的悔心经,不禁打了个寒颤。周围安静得可怕,死一般沉寂的空气里,连一粒尘埃落下似乎都能听得见。我小心翼翼地呼吸,只听见空气里重复的只有自己单调的心跳声。

    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的雪花粘落在崖壁上,很快覆盖住了我未读完的悔心经。我感觉自己被冻得快僵硬了,便想施法用仙气护体,但想起父君说过,要真心悔过,禁用法术,便又收起了手。

    原来这面壁之惩,并非我想象中那么简单。想起来时母亲为我心疼流泪,此时才知她的良苦用心。

    不经意间俯下头,透过胸前的衣衫,我看到了一束微弱的白光。我抽起僵硬的手,伸进衣衫,掏出了那块月牙形的玉佩。原来正是它,发着奇妙的光。那日,她走后,我便将此玉藏于枕下,直至今日受罚,才偷偷将它带于身。我自嘲,我是在真心悔过吗。

    我看着手心的玉佩,居然莹莹地发着柔柔的光。落下的雪花,居然奇妙地对它避而远之,似乎是见它过于娇柔和圣洁,不忍去沾染。我的手脚虽然被冻得有些麻木,但是耳朵却还灵慧,我分明听到,它柔柔的光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绵言细语。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婉悠如天籁般醉心。我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欧阳宏辰,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当然知道,你再也听不到了……你知道吗,两百多年了,我在天宫等了你两百年……我终于见到你了。可是,你,已经不再是你……你居然快成亲了……”

    “欧阳宏辰,我回来了。我回到仙居山,已经六年了……而你呢……这里好冷好冷,冷到我没有勇气再活下去,可是,我真的没有勇气去死……因为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还能再见你一面,那一天,你想起了我是谁…..”

    “你知道吗…..我在木屋前种的桃花,居然开了。好美好美……好熟悉的花香……还记得当日在桃花林吗,我醉酒落入你怀中……”

    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副熟悉的画面。“恋儿……”二字脱口而出。

    “什么?不!不会的……”那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那柔亮的光忽然黯淡了下来。幽柔的声音也瞬间戛然而止。我的思绪被打断,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只剩下孤单飘落的雪花。

    方才那熟悉的声音,分明就是桃花仙子。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叫她恋儿。似乎过分亲厚了些,亲厚到把她吓住了。“桃花仙子,是你吗?”我对着玉佩说。可是,它仍然黯淡无声。

    像一场幻觉。可是,那些话,我却都记住了。

    那瞬间闪过脑海的画面,又在刹那间支离破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留下无限的遐想。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可是,真的是六日了。桃花仙子去凡界整整有六日之久。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才意识到,她已在仙居山,孤独地过了六年。只为一场歇斯底里的等待。那欧阳宏辰,到底是何许人,能让桃花仙子如此情意绵绵。想起她方才所诉说的衷肠,美好却也感伤。我的记忆也似乎被她的话触碰了一下,欲想起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起。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玉佩,把它挂到了脖子上。因为若是它再次亮起或者说话,自己就会知道了。

    我忽然很想用一点点时间,哪怕是一炷香的时间,到仙居山去看看她。也许,她现在比我还冷。我只想偷偷在她周围设个封印,或者传她一些仙气,不让寒气伤到她。

    我艰难地挪着僵硬的脚,踏过厚厚的积雪,想下山。可是没走几步,就被不明的法力弹回了原地。原来,我的周围早已被设了封印。这三日,我是插翅也难飞。

    剩下的两日,最是难熬。雪下得很厚,积雪已没过我的膝盖。我寸步难行。

    后来我不记得我是怎样回到倾阳宫的。被一场梦惊醒,醒来的时候已在床上。听母亲说我被冻倒在断魂崖,是司命神君将我抱了回来。抱回来的时候,我手里死死地拽着那块玉佩。我摸摸胸前发现玉佩已不见,便着急地问母亲玉佩去了何处,母亲说已收于我枕下。我这才放心。

    我记得自己方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皑皑白雪,有木屋,还她。她摔在了雪地里,没有了任何气力,面容憔悴,她伸出颤抖的手,多么希望能有人扶她一把,可是,没有。她白色的衣衫,雪白的长发,与白雪融为一体,渐渐地消失不见。

    两百年来,我第一次记清楚一个完整的梦。

    “阳儿,此玉佩从何而来?你为何会如此紧张?”母亲好奇地问我。

    母亲的话倒让我更加紧张了起来。“没有,一位仙友所赠。”我淡淡地说。。

    “阳儿,莫非真如芸菁所说,你对那位桃花仙子起了思慕之心?” 母亲瞅着我,眼神有些诡异。

    连母亲都这样认为,我觉得自己真是跳进凡界的黄河也洗不清了。在这宫中,除了司命神君,最懂我的就是母亲。

    “母亲,其实说不上是思慕,只是仰慕而已。她一位没有任何法力的弱女子,却两次救我天族于危难之中,此恩此德,作为天族太子,我怎能相忘。”母亲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是啊,不过是仰慕而已,那玉佩,只不过留个纪念罢了。

    次日,趁母亲熟睡之时,我偷偷到南天门,刚准备出天宫。

    “殿下请留步!”突袭而来的司命神君拦住了我。

    “神君,本太子只是想去散散心,半柱香时间便回。”我推开神君,却还是被他拉了回来。

    “桃花仙子安好,请殿下放心。”司命神君贴近我耳边轻轻地说。我即刻命守门的侍卫暂且退下。我就知道,我的心思始终瞒不过司命神君。我们会意地相视,眼神平静。

    “神君今日见过桃花仙子?”我问。

    “昨日已去仙居山看望仙子,她尚安好。我已在木屋周围设了封印,可保仙子无恙,请殿下放心。”

    知我者,唯司命神君。一瞬间,我感到心头一阵酸楚。

    “神君,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忽然有些伤感。“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唉,阳儿,我看着你长大,我又何尝看不出,其实你对桃花仙子的仰慕,已经远远超出了界限。”自任太子以后,第一次听见司命神君叫我阳儿,一种久违的温暖感。“问世间情为何物啊,直叫人生死相许……。可是你作为天族的太子,命中注定必须以天族社稷为重。你与芸菁大婚在即,理应顺天君天后之意而为之。天命难违,不可有二心啊。至于桃花仙子,你就随她去过她想要的生活吧,也许这是对她最好的赏赐。不必再去惊扰了。”

    解禁于倾阳宫以后,第一次听到司命神君如此语重心长的劝慰。在天族,他是唯一一个可以透过我的神情看透我心思的神。对他,我不能有任何隐瞒,也隐瞒不了。她是我最敬佩的师傅,也是我最知心的朋友。

    “阳儿,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从断魂崖回来,你不会再执迷不悟的。该放下的,都放下吧,该忘的,都忘了吧。”

    该放下的,都放下吧,该忘的,都忘了吧。

    断魂崖之悔心经曰:弃矣,忘矣,坦然矣。

    我拿出玉佩,将它掷出了南天门。就让它回到它该回的地方去吧。弃矣,忘矣,坦然矣。

    十 六

    鸳鸯梦碎

    回到倾阳殿之后,我居然发现,那块玉佩,居然奇迹般地又回到了我怀中。这是何故?难道注定不让我断了念想吗。

    刚进到门口,便看到了芸菁。我立刻收起了玉佩。她迫不及待地拉着我,到她的灵凰殿,看天后娘娘为她准备的嫁衣。她似乎总是长不大,快嫁人了还是没良心,我在断魂崖被冻了几天,没有问我仙体如何了,倒急着炫耀起她的嫁衣。

    “这还未拜堂,新郎就去看新娘的嫁衣,这恐有所不妥吧。”到了灵凰殿门口,我止住了脚步。

    “不!我不管,我就是要让你看看,穿上那身嫁衣,我就是神界最美的凤凰。”她说完拉着我到了她的寝殿。

    那套嫁衣,芸菁用单独的衣橱宝臧着。她打开衣橱的一霎那,我几乎被耀眼的光亮灼伤了眼。那嫁衣金光闪闪,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精致而华丽。这天后娘娘还真是用心良苦。芸菁说,天后娘娘为了制这身嫁衣,可是用了七七四十九年,命天兵寻遍了两界,搜罗了两界所有精美的钻石,精挑细选,精心镶制而成。

    原来天后娘娘早在四十九年前,就已经做好了将芸菁嫁于我的打算。这着实让我有些匪夷所思。天后娘娘与我母亲素来不和。这宫中尽神皆知。天后娘娘与父君共结连理数千年,却未能为父君旦下一儿半女,父君才娶了母亲。母亲生下我之前,曾受过天后娘娘的百般为难,直到我顺利出生,被禁养于倾阳宫中,这后宫才风平浪静。

    “再过十余日,我便是这宫中的太子妃了。”芸菁一脸幸福的笑容。“凝阳哥哥,你怎么了?不高兴吗?”我大概是恍了一下神,没有马上应了她,她立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扯着我的衣袖,撒娇地看着我,一脸无辜的样子。娇羞得令人心疼。

    “高兴,当然高兴了。”我努力地翘起嘴角笑着说。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她靠在我胸膛,紧紧抱住了我。幸福得不忍惊扰。

    “菁儿,你觉得和我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我有些走心地问。

    “当然了,傻瓜。”

    两日后,天宫又迎来了一大喜事。白须上神出关了。

    两百年前的那场天水之战,白须上神为了封印乔鄂,耗尽了大半的法力,不得已才闭关修养两百年。如今他恢复法术重返天宫,实乃天宫一大喜事。

    我与父君及宫中众神齐聚天阳殿,迎接白须上神归来。

    我从未见过白须上神,幼时听司命上神说过,白须上神是一位豁达开朗,不拘礼节,平易近人的神。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未见其仙身,便问其笑声。他刚走进大殿,殿上的众神便欢喜甚然,相拥而至,争着与他套两句近乎。看着满面白须,笑声欢畅又和蔼可亲的他,我与父君相视而笑。

    “你这天君老儿,两百年不见,你居然生了那么个俊娃……哈哈……”看到父君旁边的我,白须上神兴奋得直奔了过来。他手上拄着一根精致的玉杖。

    “晚辈凝阳,见过白须上神。”我向白须上神行了礼。父君说过,这天族,除了父君和司命神君,白须上神就是辈分最高的老神仙。

    “哈哈,果然是一表人才啊!不愧是我天族之后。”白须上神高兴拍了拍我的肩膀。

    “白须上神,阳儿如今已是天族的太子。”父君说。

    “喔?实乃我天族之大喜啊!哈哈。”白须上神开心得像个孩子。

    “对了,司命老儿呢?怎不来迎接俺老身?”白须上神这一问,我们才发现未见到司命神君。

    “回禀上神,司命神君正在云浮宫照料玉泉上神,玉泉上神近日患了头痛之疾。”司命神君的贴身仙童来报。

    “玉泉上神回来了?老身可要去看看。”

    我立刻随白须上神赶往云浮宫。

    一路上,白须上神问我近年来水族可有来犯,我将半月前天水大战的始末诉与了白须上神,白须上神直叹玉泉上神及桃花仙子确实是我天族之恩人。

    玉泉上神刚刚睡下。司命神君说方才喂她喝了一碗安神之汤,她才安然睡着。司命神君道,自天水大战以来,玉泉上神不仅法力尽失,还患上了头痛之症,他用遍了所有的法术,却未能减轻她头痛之疾。近两日,痛疾有加重之状,即使是用上了天族的万年灵芝草,也无济于事。玉泉上神已面色惨白。司命神君束手无策,郁郁寡欢。作为天族法术最高的神,他自恨救不了自己心爱之人。

    “还请白须上神救玉泉一命。”司命神君抱拳跪下了双膝。白须上神赶忙扶起。白须上神已是司命神君的唯一希望,在这天族,若是连白须上神都治不好的顽症,那就真的是不治之症。

    白须上神为玉泉上神把了脉。我看到了他的表情渐渐凝重,心中越来越感到忧心。

    “玉泉妹妹的头痛之症,乃是受了魔界的诅咒。”白须上神犹豫了许久,还是说了这句话。他无奈地摇摇头。

    “何为魔界的诅咒?”司命神君着急地问。

    “魔界其实早在数万年前已灭亡。噬天神功本为魔界之诅咒邪功,残忍邪恶至极。然不知何故竟被流传于水族乔鄂。其实乔鄂当年之所以被封印于无望海,不单是老身和桃花仙子之功,而是因为他本身就中了魔界的诅咒,注定命不久矣。乔鄂虽恶,却也是神族之后。神非魔,不能染魔界噬天神功,否则会遭诅咒。而能降噬天神功之人,也必会遭诅咒。当年,老身封印乔鄂之后也是中了诅咒,不得已才闭关修炼两百余年方恢复了真身。”

    “那上神可有这解咒之术?”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纠心。

    “老身当年封印乔鄂,只用了半生修为,尚余半生法力,闭关这两百余年,也是经历了诸多磨难方侥幸逃过一死。这解咒之术,老身也是琢磨不出。如今玉泉妹妹已无半丝法术,已是凡人之身,恐怕……”

    “恐怕会如何?……”司命神君已心急如焚。

    “恐怕……仙寿将近..”

    “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不忍看司命神君,只听见他将近哽咽的声音,颤抖得让人揪心。

    “这是老身闭关之时修炼的护魂散,虽不能解诅咒,却可多保她仙身几日。”白须上神将护魂散递给了司命神君。

    “那玉泉还剩多少时日….”

    “最多不过五日……”

    “太子殿下,我司命神君请旨,三日后举行婚宴,我要与玉泉拜堂成亲。望殿下恩准。”司命神君低下头,我却也看到了他滑落的泪。

    他的这句话,玉泉上神恐怕已等了数千年。

    虽然有些晚了,却也等到了。

    “恩准。”我圆了他们的愿望。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一日,宫中的归灵鸟,不约而同,齐聚到云浮宫大院的枝头。悠扬的歌声里,道不明的哀伤隐隐约约若隐若现。

    如玉泉上神所愿,这是一场朴素的婚礼。在云浮宫,只有司命神君和玉泉上神,我,白须上神。

    玉泉上神说,简单些好,老了,莫让年轻人耻笑了。

    司命神君说:你没有老,你永远是这宫中最美的仙女,最美的新娘。

    那身嫁衣,她等了三千年,终于穿上了。

    然后,他们拜了天神,结为了连理。

    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似乎在我的梦中,也曾有过一个那么华丽的梦。那场华丽的梦,一醒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看到玉泉上神靠在司命神君的怀中,痛苦却也幸福。她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完成了今世的梦。

    司命神君的泪,滴在她的脸庞。她淡淡地笑了。

    “殿下,莫负了桃花……”她说。她看着我,似乎有未说完的话。

    可是,她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模糊。模糊到我已看不清她的样子。

    她散化成白色的雪花,渐渐消散,消失在了司命神君的怀中。

    归灵鸟的哀鸣,司命神君撕心裂肺的呐喊,撕破寂静的天宫。

    我仿佛看到了那场繁华的梦,是一种悲剧的结局。

    两百年来,我第一次看到宫中挂起了白绫,整整三日。

    玉泉上神走了,留下了一场绝世的哀伤。

    司命神君要去凡界,去西禹山的玉清宫。他说,玉泉上神生前说只想回玉清宫。她一定是回到了那里,他要去陪她。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和绝望。我最信任的神,就这样一个一个地离开。最后,只剩下了孤独的我。

    “师傅,阳儿好害怕。从此宫中再无知心之人。”

    “阳儿,欲成大事者,必是要经历孤独和无助的。如今你已是太子,已能独挡一面。”

    “若成大事则必经历孤独和无助,那我宁可不做太子。”

    “傻孩子,你是天族的未来。不可妄言。”

    我苦笑。面对着空荡荡的孤独和无助。

    临走前司命神君抱着那坛玉泉上神所酿之酒。他对我说:“我负了玉泉半世,当用半世去陪她。我现在才明白,有些情分,一旦错过了,便是永世的悔恨。”

    我看到他眼中从未有过的悔恨和孤独。我心很痛,却没有办法挽留。

    “其实,想起自己的前世,也未必是坏事,兴许,曾经有未了的心愿,留到了今世。”

    他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然后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十七

    蛇妖惊现

    从云浮宫归来,路过桃花宫。“桃花宫”的名匾不知何时已被拆了去。我推开门,院中竟一片惨淡之状。大院已荒芜,无半株桃花,只剩下残存在地上的花瓣。残忍不堪。守宫的玉竹和玉嫣泣不成声,说是昨日芸菁公主以此宫尚存妖气,需铲草除根为借口,强行铲了桃树,毁了桃林,还施法将桃花仙子的衣物烧毁。

    向来单纯无邪的芸菁,为何会如此顽劣。我颇为生气,立刻赶往灵凰殿问个究竟。

    芸菁正与仙娥嬉戏玩耍。见我不悦,便将仙娥遣了下去。

    “凝阳哥哥怎会来此,菁儿真是高兴极了。”她竟还嬉皮笑脸。

    “为何要毁掉桃花林?”我质问的口吻。

    “哦,原来凝阳哥哥是为此生闷气呢。”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是本娘娘的旨意。”我转过身,看到刚刚进来的天后娘娘。

    “请问天后娘娘,这是何故?”

    “本娘娘已命仙娥查过那桃花仙子的底细,她并不是神族之后,而是幽明谷一只修炼成精的树妖罢了。本娘娘也是担忧有妖气遗存,染了圣洁得天宫,才叫芸菁清理了那桃花宫。”她似乎理直气壮。

    “树妖?娘娘恐怕是弄错了吧!一只修炼成精的树妖,居然两次救我天族于危难之中,并失了所有的法力,那么这妖精的修养和本领,恐怕已超越我天宫所有的神。”

    “放肆!堂堂太子,竟敢如此妄言,替一只妖精说话。桃花宫为本娘娘所建,桃花为本娘娘所栽,这是去是留,自然由本娘娘做主,再者此乃后宫之事,太子殿下恐怕所管甚多了吧!”

    “没想到天后娘娘母仪天下,竟对我天族的恩人如此介怀!桃花仙子已下凡,不问世事,娘娘竟还如此耿耿于怀,实在令人心寒。”我无奈。

    “凝阳哥哥,不得无礼!母亲也是出于善心。再说我俩的婚宴将近,这宫中理当清一清。”芸菁倒还为她母亲打抱不平。

    “玉泉上神仙魂未寒,我们的婚宴还是迟些再议吧。”我无力再争辩,毅然走出了灵凰殿。

    忽然很怀念小时候,被禁足于倾阳殿,不问世事,只知向师傅学习天族经文和律法礼俗,无忧无虑。而今,才知倾阳殿以外,原来潜伏着诸多的孤独与无助,战争的残忍,人情的冷漠,勾心与斗角,无不让我心寒。

    “母亲,我一定要与芸菁成亲吗?”我问母亲。

    “阳儿,怎么了?你与芸菁从小青梅竹马,又有婚约在先,她自然是未来的太子妃。”母亲诧异地看着我说。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越来越不认识她了。”我有些无力地说。

    我将芸菁移平桃花宫之事诉与了母亲,母亲只是无奈地叹气。她说芸菁本单纯善良,是天后娘娘指使方有此举,也不可怪罪于她。听母亲道,其实宫中众神都已渐渐怀疑,天后从来都不是一位善心之神,否则怎会千余年未能为天君添上一儿半女。定是她做了恶事遭了天神的诅咒,才受到如此的惩罚。可是她毕竟是天后,有天君庇护着,一神之下万神之上,即便是有不是,我们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母亲说起了千余年前的故事。

    原来千余年前,天后一直未为天族旦下子嗣,父君甚是忧心,便决定纳妃。当时宫中众多仙子都倾心于父君,而夫君唯独钟情于百花仙子。百花仙子有着倾城之貌。

    然一日,百花仙子不知何故偷偷下了凡界,还与一凡人坠入了爱河,还怀上了孩子。父君伤心欲绝,便处死了凡人,并将百花仙子打入死亡之地幽明谷。当时母亲尚是宫中的紫云仙子,父君赏识紫云仙子宅心仁厚,便纳为侧妃,封名紫仙娘娘。从此,母亲与天后磕碰不断。

    桃花仙子为百花仙子与凡人之后。天后娘娘一直对天君倾心于百花仙子之事耿耿于怀,因此才会对桃花仙子百般为难。百花仙子初上天宫之时,天后娘娘假意示好,然我出生弥月之时,却悄悄施诅咒于我,嫁祸于桃花仙子。以至于桃花仙子被囚禁了两百余年。当时司命神君已悄悄查明确为天后指使仙娥所为,但却未敢禀明于父君,恐天宫乱矣。

    “阳儿,你也长大了,该知道的,母亲就都告知于你。”母亲语重心长。“其实关于桃花仙子的身份,确实是一个未解之谜。兴许她确实非神族或者凡人之后。当年她用自己的血克制了乔鄂的噬天神功。其实除了浴火而生的凰族,无论是天族神者或者凡人的血,都不应与噬天神功相克。不过,她两番救我天族,已是我天族的大恩人,再者她已去了凡界,是何身份都已不重要了。阳儿不必再挂于心。”

    “母亲说的是。”

    “芸菁是尊贵的凰族之后,虽偶尔有些顽劣,却也情有可原。莫想许多。安心准备婚礼吧。”

    “可是玉泉上神仙魂未寒,此时举行喜宴恐有所不妥,儿臣想推迟几日。”

    “阳儿确实是长大了。”母亲欣慰地笑了。“今日我已与你父君商议,将婚宴推迟十日。你就放心吧。”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点了点头,许久没有过这种温暖的感觉。

    两日之后宫中来了一位稀客。凰族的芸离王子,也就是芸菁的长兄。父君命我必定要以礼相待。

    凰族曾是神界三大神族之一,曾居于凡世北界寒玉峰之巅。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族,水族,凰族就是神界三大神族。可是两百余年前,凰族却遭了一场灭顶之灾: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寒玉峰崩塌,凰族被埋于九层山下,死伤惨重,濒临灭亡。凰族的大王和皇后为护芸离王子和芸菁公主,未能保住仙身,魂飞魄散。从此凰族只剩下了芸离王子和芸菁公主,还有几个因奉命去凡界 行善而逃过一劫的凰族侍卫。从此芸离王子和芸菁公主移居于凡界的幽莲谷,不问世事,相依为命。

    两百年前,父君与天后娘娘化身到凡界行善之时,巧遇了偷偷跑到凡界游玩的芸菁公主。芸菁公主当时尚年幼,天后视芸菁聪慧伶俐,便收她做了义女。天后也曾十分仰慕凰族,如今能收凰族之公主做义女,她是疼爱有加。

    后来天族来信,芸离才知道自己失踪的妹妹居然上了天族,成了天族的公主。刚开始的时候虽有些不悦,但是想到妹妹长年跟着自己隐居于幽莲谷,也甚是烦闷,又孤苦无依,便随了她。如今得知妹妹大婚在即,他便上了天族见了天君与天后,共商喜事。

    他们兄妹两百年未见,本以为他们会十分欢喜,没想到只是淡淡打了一声招呼,便各入其座,商议正事。

    后来芸离告诉我,芸菁上了天族以后,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整日粘着哥哥死缠烂打地要哥哥带她去凡界玩耍的那个芸菁了。她已经完全融入了天族,从未再过问凰族之事。他虽有些心寒,但却也内疚,当年是他看护不周,让妹妹偷溜去了凡界,才至了今日。我安慰他,不必担心,我天族必会善待芸菁。

    送走芸离王子,我忽然也心感微凉。看得出芸离是十分疼爱妹妹的,然而自小到大,我却从未听芸菁提及过凰族之事。难道到了天族,她就真的忘了自己神族的一切,忘了自己的哥哥。

    白须上神命贴身仙童送来急函,约我至南天门见面。

    原来他这两日去了凡界,发现一岛屿有些异常,恐对神界安危有所威胁。须与我一同前往,一探究竟。

    司命神君走后,宫中大小之事,皆由白须上神操心。他这位老顽童,脸上的笑容渐忙渐少。司命神君走后,父君下了旨,我可以自由出入天族以外的神界和凡界,为我天族分忧解难。

    白须上神带我到了无望海附近的孤岛,孤岛上有一山谷名曰幽明谷。曾听司命上神说过,幽明谷就是当年百花仙子和桃花公主的居住之地。当时这里是一片美丽的桃花林,只是如今已是一片破败之境。

    离幽明谷不远处的小山丘旁,有一神秘的山洞。洞中一片漆黑,白须上神对着掌心吹了一口仙气,手上立刻亮起了一盏明灯。

    走到山洞深处,潮湿而寒凉,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上神这是要带我去往何处?”我有些疑惑。

    “你看,就在前方。”白须上神指着前面说。

    我抬起头,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映入我眼帘的,居然是一条巨大的蟒蛇。然而它却一动不动,再仔细一看,居然只是一副蛇皮。虽然是一副蛇皮,我却也是被吓住了。

    白须上神说,千余年前,他途径此地,曾见过这条身泛妖气的蟒蛇,然而当时他心慈手软,没有灭掉这条妖蛇。几日前,他刚出关,便探到宫中似乎飘忽着相似的妖气,但却探不明来意。于是他便下了幽明谷到此妖洞,才发现此妖蛇已蜕皮出洞,不知去向。它定是修炼成了精。

    “老身有不祥之感,这千年蛇妖,也许早已化成了人形,混入了我天族啊。”白须上神忧心忡忡。

    “若是这蛇妖确实混入了我天宫,那以上神的法力,可否识破它的原形?”我问。

    “这正是老身的烦恼之所在。以老身几万年的法力,这普通的变身妖法,定逃不过我法眼。只是老身已在宫中探寻数日,见过宫中所有的神,却未见何人有异样。然而老身的卜魂玉杖确实卜到了宫中有此蛇妖之气。难道……”白须上神想到了什么。

    “难道如何?上神但说无妨。”

    “难道它是附到了神族的仙体之上,才让老身无法察觉。”

    白须上神一句话,令人毛孔悚然。若真是如此,那我天族面临的将是一场灾祸。

    十 八

    情系仙居山

    腾云回宫的路上路过凡界的仙居山。我刻意放慢了速度。我隐约看到,那仙居山此时已是冰天雪地,只是半山腰的血海中间,居然有一片粉色的花林。

    “此处风景甚好,殿下可下去玩赏片刻。”白须上神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加快了速度,先行回了天宫。

    我下到仙居山,穿过桃花林周围的封印,踏入了那片桃花林。一阵芬芳的香气扑鼻而来,心旷神怡,那种感觉,熟悉而美好。这里的桃花,与桃花宫的桃花一般浓艳。

    眼前这番神奇的美景,实在令我叹为观止。桃花林外冰天雪地,桃花林内却温暖如春。

    穿过花林数十步,便看到了一座精致的小木屋。

    然后,我看到了她。居然是她,真的是她。

    她坐在木屋前的椅子上,正在认真地喂着木桌上的小白兔。

    粉色的花环,乌黑的长发,还有那身淡粉色的裙裳,还有,眉间的红痣。

    我远远地看着她,她似乎比在天宫时年轻了百余岁。那浅淡而迷人的笑容,熟悉得将我的记忆被卷入了时光隧道,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曾经的曾经,这一幕曾深深铭刻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我止不住向前迈出了脚步,刚刚唤出她的名字,脚下竟突然踏了空,被重重摔了下去。我竟掉到了一个深深的陷阱里。

    我施法想逃出陷阱,然而却使不出任何法力。堂堂天族的太子,居然掉入凡界的陷阱里,卷了满身的泥粉,还不能自救。我感觉自己简直狼狈不堪。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我桃花林!”

    熟悉的声音柔中带钢,渐行渐近。

    “桃花仙子,是你吗?”我抬起头唤她,窄小的井口只见一角粉色的裙裳。

    “井下何人?”她问。

    “为天族凝阳太子!”

    “哼!大胆!竟敢冒充天族凝阳太子!天族太子远在天宫,怎会到此,简直胡言乱语!”她不相信。

    “有玉佩为证!”我将怀中的玉佩抛出了井口。

    不久,一条粉色的丝带飘落了下来,缠住了我的腰间,我被从井里拉了起来,然后竟恰好落入了她怀中。那一幕,似曾相识,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这样落到她怀里。

    我怕弄脏她的衣衫,便立刻挣脱开来。

    “太子殿下……怎么会是你?”她惊讶地看着我。

    “我……”我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紧张得不知所措,不敢抬起头。

    “你怎会到此?”

    “我…刚好路过,就顺便来看看你。”我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看到满面灰尘的我,她忍不住笑了。

    “进屋洗漱一下吧。”她说。我随她进了屋,她端来了水和脸帕。

    木屋内的摆设如此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木椅。仅此而已。简单得让人感觉有些心疼。

    洗漱完毕,我看到桌子上摆上了一壶美酒。

    “太子殿下光临寒舍,本仙子只能以桃花酒相待了。”她兴致满满地为我斟了酒。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数日来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多谢仙子。请。”我端起酒杯,与她相对而饮。桃花酒的味道,醇香而浓郁。似乎比玉泉上神的佳酿更胜一筹。“桃花美酒,果然浓香!看来今日本太子非贪杯不可了。”我不禁感叹。

    “好,不醉不归!”她干脆端起了酒壶,决心与我一战到底。

    如此豪言壮志,令我刮目相看。

    在凡界隐居十余年了,桃花仙子似乎酒逢知己,带着些醉意,她将这十年的故事娓娓向我道来。

    仙居山冬长春短,气候寒冷。她刚刚下凡的第一年,被冻得有些受不住。虽然司命神君为她设了封印,也只能让凡人看不到她和木屋的存在,保她暂时的平安,却抵抗不住风雪。她在木屋前种的桃花,每每初开,便又被风雪所催残。可是,她却不知何来的勇气,这样整整坚持了六年。

    直到那一天,芸菁公主到了这里。芸菁破了司命神君的封印,竟欲对她下毒手,想致她于死地。她迫不得已,用传音玉笛求救了司命神君。司命神君及时赶到,才救了她一命。

    后来,司命神君拿来了天族的万年灵芝草给她服下。她居然恢复了法术,从此不再是白发妖女。她以仙气养桃花,桃花从此常开不败,任桃林周围冰天雪地,她的木屋和桃花也是片雪不沾。桃花林从此一片盛景。

    我掉入的那个陷阱,是当年司命神君所设的悬神陷阱。因为担心天族会有人再次对她下毒手,便设下这个陷阱,一旦掉下去,法力再高的神也会使不出法力。我便是第一个落井之神。

    桃花仙子到仙居山十余年,居然受过这样的劫难。这些,司命神君却从未向我提及过。还有芸菁,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有这番歹毒之心。如此有违天理的举动,司命神君居然只字未提。我天族律法何存。

    桃花仙子问起了司命神君和玉泉上神,问他们现在可安好。“司命神君与玉泉上神喜结连理,都很好。”我说。我不敢告诉她,玉泉上神已仙逝,司命神君已隐居玉清宫。

    “那你….与芸菁公主….成亲了吗?”她弱弱地问。

    “还没有,快了。”我低下头,忽然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神。

    “物归原主,这对玉佩,还是还于你吧。”桃花仙子拿出了那对月牙形的玉佩,递于我。她已醉意凛然,两颊有些泛红。

    “此玉佩本为仙子之物,何有物归原主之说?”我有些惊讶。

    “司命神君说过,能通此玉之灵气,听懂此玉之言语者,便是此玉的主人。两百多年过去了,唯有你。”我看到她伤感的表情。

    “如此说来,两百年前,此玉也曾遇过知音?……是否是仙子曾说过的欧阳宏辰?”我问。“看来本太子与这位欧阳宏辰,缘分颇深啊。”

    “一位故友罢了。前尘往事,不必再提。物归原主吧,也好断了我的念想,遂了我的心愿吧……”她有些魂不守舍。

    能令桃花仙子如此惦念和伤怀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之人。忽然有过那么一瞬间的痴心妄想,若那个令她念想和伤怀的人是我,便甚好。

    “有些人,忘不了,就不必刻意去忘记。”我说。

    是啊,既然忘不了,又何必刻意去忘记。我没有勇气告诉她,数日来,其实我一直守着那块玉佩,多么希望她在另一头再唤起我的名字。然而,却没有。是因为,我不是欧阳宏辰吗?

    还好,我终于见到了她。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她。她所念想的是何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尚安好。

    “我们一起去看看月亮吧。”她放下酒壶,点上明灯,拉着我到门口坐下。

    不知不觉,夜幕已降临。第一次在凡界,感受到夜的黑,也第一次看到了皎洁的月光。如此平静而美妙。

    她带着醉意,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顺势将她搂入了怀中。她熟睡的样子,好美。我只想停留在此刻,这样抱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就像当初天水大战之时,她那样奋力地抱住我。

    也许,我已经无药可救。

    桃花林的夜,美好而干净。干净到可以洗掉心中一切烦心之事。只想停留在此刻,看着熟睡的她,听着门前的碎碎花语,不去想宫中种种琐碎之事。沉醉了,不必知归处。

    美妙的仙境深处,佳人在侧,只愿化作一世凡人,如此平淡了此一生。

    我将她抱到床上,盖上被褥。我将一块玉佩收入怀中,将另一块放在了她的枕边。

    她回到仙居山,是对的。她终于可以过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了。我希望她能平安地留在这里。如今的天族,已经危机四伏。

    可是,为了天族众神的安危,我必须回到天族去了。也许等待我的,将是更深的陷阱。

    “欧阳宏辰……是你吗…”我欲转身离开,却听到她在梦中碎碎念。“欧阳宏辰……不要走….不要和她成亲…..”

    “不,我不会走的。”我握住了她的手,直到她安然熟睡。她的手如此之柔暖,犹如这桃林的春风。我看到,她笑了。我想,她应该是在梦里,真的见到欧阳宏辰了吧。他一定,永远不会再离开她。

    “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我有些哽咽。

    我闭上眼,无法自制地,双唇轻轻地吻落在她的额头。

    我放开了她的手,快速地走出了木屋,没有再回头。我听到,自己的泪滑落在残落的花瓣上。

    “恋儿,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十 九

    东窗事发

    回到倾阳殿,我看到了白须上神和司命神君。原来白须上神到了西禹玉清宫,请回了司命神君。

    司命神君与我天族共患难数万年,如今我天族大难在即,司命神君还是回来了。我感动得不知所言。

    “太子殿下,蛇妖入我天族之事,不可声张。”司命神君说。我点点头。我看到他们的脸上写着茫然和无奈。此劫,似乎比龙潇来袭更令人惶恐不安。

    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面对父君,也只字未提。司命神君隐居于我倾阳殿后房,协白须上神暗查此事。我们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惊扰了那千年蛇妖。

    可是,可怕的事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守宫的天兵,三日内,居然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数十人。失踪之处,只遗留一滩白血。

    此事很快传遍了宫中,宫中人心惶惶。父君十分焦急,命我与白须上神全力彻查此事。

    天神脚下,天族将士竟然被害,我们居然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后来听守界的将士回报,此等惨案两百年来偶有发生,只是怕打草惊蛇,又怕天君忧心,就未禀报。

    我想起玉泉上神曾说过,当日龙潇只是暂时被打败,却未被封印,很有可能会再次来袭。难道,是龙潇又来犯我天族?

    然而白须上神说,练成噬天神功之时,便被下了诅咒。用一次噬天神功之后,必要闭关静养半年之久,方能保仙身。龙潇大败不过一个月,定是不会出关。

    我们猜测,若是潜入天族的蛇妖作祟,那此蛇妖的功力实在高深莫测,竟未在宫中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此妖,比我们想象得要可怕得多。

    我感到,陷入一片茫然的困境之中。

    我安抚好母亲,并命宫中最可靠的天将守在她寝殿门口,寸步不离。母亲一直在不停地叮嘱我,行于宫中,务必要小心谨慎。

    芸菁来倾阳殿寻我。想起她欲谋害桃花仙子一事,本想狠狠训斥她一番,但是又想一旦开口,便明示自己去了凡界见了桃花仙子,她定会借此又去天后娘娘那里说我个不是,我便又将话止在了嘴边。此时此刻,我已没有时间再往自己身上再摊上一罪名。

    “近日宫外有妖魔作祟,公主还是呆在灵凰殿比较妥当。”我淡淡地说。

    “凝阳哥哥,菁儿好不容易见到你,你这是啥态度,不要这样嘛……”她像个孩子,又抓住了我的手撒起了娇。我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单纯可爱的妹妹,居然会有谋害桃花仙子的歹毒之心。我多么希望桃花仙子说的都是酒话,那一切,都是假的。芸菁依然是我最纯洁和善良的妹妹。

    “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你先回去吧。”我放开了她的手。“快送公主回殿。”我命令她的贴身仙娥。

    她很不情愿地回去了。

    天兵天将遇害之事,仍然接二连三地发生。

    司命神君和白须上神束手无策。一切似乎陷入了绝境之中。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困惑和无助。

    白须上神从天阳殿回来,便来倾阳殿找我,神情有些凝重。他拄着玉杖,步履有些阑珊。我赶忙扶他坐下。近日查天兵天将遇害之事,他确实废了不少心思,身心俱疲。

    他说是天君与天后娘娘此番召见,是叫他去商量我与芸菁的婚宴大事。如今天族大难在即,父君也不知是否要取消这场喜宴。

    转眼之间,离婚宴只有两日。莫不是白须上神提起,我竟然已将此等大事忘在了脑后。

    “太子殿下,依天君之意,是要取消这场婚宴啊。”白须上神说。

    “也罢,我天族如今深陷大难,就随父君之意吧。”我说。不知为何,我竟有如释重负之感。

    “但是,殿下有所不知,若想救我天族,这场婚宴还非办不可。”白须上神说。

    “此话怎讲?”我看着他,有些疑惑不解。

    “殿下莫急,稍候片刻,待司命回来便知。”他说。他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开来,似乎是找到了救我天族的办法。我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司命神君从凡界回来,带回了一坛酒。

    我琢磨着司命神君是去凡界寻找降此蛇妖的良方了,没想到却是凡界讨美酒去了。大失所望。

    “太子殿下,这酒可不是普通的酒。”他有些神秘兮兮。

    “神君……您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

    “此乃凡界的雄黄酒。”白须上神说道。“听闻百余年前,曾有千年蛇妖化身凡人混入凡界,屠害生灵,后来是误喝了雄黄酒才现了原形,被凡人所擒灭。”

    “是啊,雄黄酒虽是凡人所酿制,却是蛇妖的克星。”司命神君说,“能否让此妖现出原形,就在此一搏了。”

    “两位前辈,凝阳明白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此婚宴,非办不可,而且必须宴请宫中所有的神。”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司命神君说。我们会意地点了点头。

    我即刻向父君请了旨,与芸菁的婚宴,必须于两日后举行。父君虽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我看到了希望。

    可是,从天阳殿出来,我却又陷入了另一种错综复杂的心境。无论此计成败,我都要与芸菁结为连理。照顾她一生一世。

    可是,我真的能给她幸福吗?

    我有些仿徨。然而我别无选择。

    “我终于可以到仙居山,过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了……”那熟悉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纠缠不清。

    我知道她心中所念的,是欧阳宏辰。

    那个梦想,是他们的梦想。

    然而,我却为何感到如此美好而熟悉。

    为何,我也竟有如此美好的憧憬。

    可惜,我不是欧阳宏辰。

    也许,我曾经是。

    数日来,我一直回想着桃花仙子和司命神君的话。关于欧阳宏辰,还有梦境,还有前世。

    我已经联想到,我的前世,很可能就是欧阳宏辰。

    可是,那已经是前世。我已经忘了前世,忘了那场隔世的梦。如今的我,已经是天族的太子。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的太子殿下。一位孤单而无助的王子。

    站在南天门看着下面广阔的凡界,我笑了,笑到流泪。

    我希望我的泪能落到仙居山,让她听到。

    我想告诉她,我希望我的来世是欧阳宏辰,等我。

    二十

    再别仙居山

    “殿下,是你吗?”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怀中的玉佩。它正在闪闪发光。是她,真的是她熟悉的声音。

    “殿下,仙居山竟然下雨了。是你在哭吗?莫将我桃花淋伤了去…..”她责备中带宠溺。

    “是我,恋儿,莫怕,等我……”我已经语无伦次。

    我走出南天门,直奔仙居山。

    我看到了她,她抱着小白兔,在木屋前,正焦急地等着我。

    仙居山真的下雨了,下得好大。

    “恋儿,我来了。”我直奔到她面前。

    她高兴得直拥入我怀中。

    我紧紧地抱住了她。

    “永远陪在我身边,好吗……”她说。

    “当然,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我说。

    然后。

    梦醒了。

    好真实的一场梦。

    许久,我才想起,是自己昨日一时起了酒兴,便又和司命神君斗起了酒,然后自己大醉淋漓,司命神君不便露面,就叫白须上神将我送回了寝殿。

    我掏出怀中的玉佩,它依然黯淡无光。

    一直很想听到她的声音,可是一直没有。

    “明日就是他大婚之日了,怎么还可以如此放肆。”是母亲的声音。我立刻起身向她请安。

    “阳儿,喜宴就在明日,你怎可还在这里睡懒觉呢,还不快去准备。”母亲有些生气。

    我立刻赔了不是,然后到宫中各处,看看准备得如何。

    这场婚宴,空前绝后。宫中所有的宫殿,都挂上了红绸与花束。寂寞的天宫,从未如此热闹。

    主宴设在天阳殿。明日,除了守界的天兵天将,宫中所有的神,都会集聚于此。

    “阳儿,速去西禹请回司命神君吧。此等大喜,怎可少得了他。”父君说。我立刻领命,去了凡界。

    我当然知道,此时,司命神君正在我寝殿后房,酒醉未醒。司命神君的隐身之术,果然是造诣高深,几日来他为暗查天兵遇害之事,在宫中行走自如,却未被任何人察觉。除了我与白须上神。

    父君之命恰好如我所愿,我只想借此去凡界,哪怕一炷香时间。

    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然后必须让自己断了念想。

    我自知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太子。大婚在即,我心中所念所想的,却不是新娘子。我在心中默默地诅咒了自己千百遍,要受千刀万剐,但却还是忍不住,要去见她。

    我隐身,去了桃花林。

    我只是想再看她一次,远远地。

    然而,我却没有看见她。

    木屋里,空无一人。

    桃花丛中,我四处寻觅,然而却未见她熟悉的身影。

    明明感觉她就近在咫尺,却似乎又远在天涯。她到底是去了何处?又或者是她练就了比我更高的隐身之术,故意对我避而不见?

    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也罢,相见不如不见。”我暗自神伤。

    再次回到木屋,我却看到桌上放了那块玉佩,还有一张字条:我走了,来世再见,莫负了芸菁公主。

    莫负了芸菁公主,却负了桃花仙子,负了自己。

    “恋儿,你知道吗?玉泉上神临终前,嘱咐我:莫负了桃花公主……”

    空荡荡的屋内,只听到我的声音在回荡,我感到胸口撕心裂肺般疼痛。我知道她就在离我不远处。她在听。

    “我知道自己的前世是欧阳宏辰。只是,我却已想不起前世里的你了。但是,我不必去想了,因为今世,我的心中已装满了你……恋儿,我好想见到你….”我哽咽,视线渐渐模糊。

    她没有回答。

    “我只想陪你在这里,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恋儿,你到底去了哪儿……”

    回应我的,只有寂寞的花香。

    她依然没有出现。

    可是,我却似乎听到,她的泪滑落的声音。

    为了她,我真的可以牺牲一切。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桃花林。

    桃花林外冰天雪地,纷飞的大雪,渐渐淹没了我的视线。我陷入冷厚的雪地里,冷得有些颤抖,步履维艰。我竟忘了,我是天族的太子,我是会法术,可以飞行的。

    那些零碎的记忆,慢慢在脑海中拼凑成一段美好的过往。

    “欧阳宏辰,是你吗?……”依然记得初遇时,她认错我,然后我转过身时她从惊讶到惊慌失措的表情。

    依然记得她救我于龙潇的魔掌之下,然后奋力地抱着我的紧张和在乎的样子,倾尽所有,不想让我受一点伤害。

    还有她酒醉躺入我怀中,那时,在他身边的分明已是欧阳宏辰,而不是天族太子。

    两颗心明明已经走到了一起,却要从此天各一方。

    若有来世,我只愿化作满园的桃花,永远守护着她。

    回到倾阳殿,我请司命神君现了原身。

    司命神君说,所有宴会用的御酒,已全部换好。宴会之时,法术最高的两队将士,会在殿外,随时待命。南天门,已被封住,一切已安排妥当。

    离婚宴只有几个时辰了。我却忽然有些害怕。不是害怕敌不过那蛇妖,而是害怕,她曾是这宫中至亲至信的神。

    “阳儿,该更衣了。”

    母亲与两位仙娥送来了新郎装。

    我换上了新装,是大红色。幼时听司命神君说过,在凡界,凡人以红色为吉庆之色,逢喜事之时有挂红绸穿红衣之喜俗,而不想,我天族之神亦是如此。

    “宫中已有两百余年无喜事,这是你父君的旨意,依凡界之俗礼。当日我嫁于你父君,亦是如此。你就将就些罢了。”母亲看着我有些不自在,便安慰道。

    我有些琢磨不透,父君一直禁止天神与凡人来往,却为何在婚宴之时却依凡人之俗礼。

    曾听司命神君说过父君的一个秘密。父君当年对百花仙子一往情深,其实百花仙子已许诺嫁于父君,但要求依凡界之俗礼举行婚宴,父君不依,百花仙子才生气偷偷下了凡,与凡人结下了孽缘。仙子与凡人受了严惩。但此后,宫中的喜宴,父君却下旨皆依凡人之俗礼。不知是出于一种内疚,还是一种精神上的补偿。

    其实无论是凡人还是神人,心中都会有一个心心念念之人。父君依是如此。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便是永世的悔恨。

    其实我并非不自在,而是穿上这身红衣,总感觉有似曾相识之感。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经红衣加身。然而回眸踏遍这两百余年的记忆,却又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白须上神回来了,说没有请到芸离王子。

    “也罢,随他吧。”我说。

    这也是我意料之中。芸离曾说,芸菁曾是凰族的公主,然而从踏入天宫的那一日起,已经不是了。不是他不认这个妹妹,而是这个妹妹,早已忘了凰族,忘了他。

    二十一

    魂断喜宴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所有的神,都齐聚在了天阳殿,为我见证这一神圣的时刻。

    芸菁穿着那身璀璨的嫁衣,向我走来。好美。她确实是这神界最美的凤凰。

    我牵住她的手走到了父君面前,向父君,天后娘娘,母亲,行了三拜之礼。

    礼闭,父君命众神入席,举杯共欢。

    我也与芸菁行了交杯之礼。

    这雄黄酒的味道,竟与御酒一般无二。我知道定是司命神君施了法。

    我看到司命神君和白须上神的神情紧张了起来。我也感到有些忐忑不安。

    宴席上所有的神,继续畅饮,欢悦如初,未有任何异样。一切平静得出乎我们意料。

    芸菁忽然有些不适,说想回宫休息。我欲送她回去,她却推开了我,说仙娥送她回去即可,我便随了她。

    然而她未走几步,却摔倒在地上,似乎很难受。我欲上前将她扶起,却被那一幕吓住了。

    她的双脚渐渐消失,裙摆下露出了一条巨长的蛇尾。

    随着仙娥的一生惊慌的尖叫,一切都混乱了起来。

    司命神君一声令下,护卫的将士冲了进来,围住了芸菁。

    她面目狰狞得可怕,痛苦地呻吟。巨长的蛇尾蠕动着,吓到了所有的人。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感到内心的崩塌。

    “为什么,芸菁?为什么会是你!……”我不停地质问,她没有回答,只是怒目地看着所有的人。

    没想到藏在我天族,害我天族数十位将士的千年蛇妖,竟然是芸菁。

    围攻的将士无从下手。白须上神和司命神君上前一同施法,封印住她的妖术。她很快动弹不得。她的下半身,已完全现成了蛇身。那身钻石嫁衣,已完全支离破碎。

    “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灭了你们天族…..就差一点点….”

    她是那么执迷不悟,表情凶恶得可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还想着要灭我天族。

    父君已被吓得失了言语。司命神君和白须上神看着我,只等我一声令下,就将她除掉。我知道此时只要我拔出剑,上前刺她一刀,不费吹灰之力,不必使任何法术,便可将奄奄一息的她除掉。

    可是我却忽然被仁慈冲昏了头脑,于心不忍。我要杀的,是那个曾经娇柔可爱,偶尔耍点小脾气却对我百依百顺呵护有加,陪伴了我两百年的芸菁。我要杀的,是我最好的妹妹。我怎么下得了手。

    “殿下,快点,我们快撑不住了……”

    她的妖术超乎我的预料。司命神君和白须上神竟有些力不从心。她奋力地挣扎似乎欲冲破他们的封印。

    我迅速拿出捆仙绳,将她困住。

    可是她却在一瞬间,撕裂了捆仙绳,冲破了封印。

    她用魔爪杀死了所有围攻的将士,打伤了司命神君和白须上神。她眼含凌厉,是想置所有人于死地。

    她拔出了将士身上的剑,向我飞冲而来。速度之快,我来不及躲闪。

    我听到那把剑穿膛而过的声音。

    然而我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是有人扑倒在了我怀里,为我挡住了那一剑。

    竟然是她,恋恋。

    满身的鲜血。触目惊心。我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我用尽全力,使出了云雷掌。我彻底地发疯和愤怒。

    瞬间,芸菁彻底灰飞烟灭。

    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为什么要为我当那一剑,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

    我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她,痛不欲生。

    “为什么……”我已经哽咽。

    “对不起,我还是忍不住来看你了……昨日我悄悄跟着你上了天宫,只想远远地,默默地看着你……我的隐身术还不赖吧……居然没有被你发现……”她痛苦地笑着。

    我扶起她欲施法为她疗伤,却被她止住了。

    “没有用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她抓住我的手,看着我,深情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来。

    “不!我还要陪你到仙居山……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任我歇斯底里的呐喊,她却松开了手,永远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消失在我怀中。她飘入半空,渐渐幻化成一只美丽的凤凰,然后又慢慢消散,完全消失在了天空里。

    她,才是神界最美的凤凰。

    整个天宫,只剩下空荡荡的绝望。

    她消失得一霎那,我记忆的封印似乎瞬间被打开。我想起了所有神秘的梦境,想起了前世的所有。

    我的前世,是欧阳宏辰。

    十六岁那年,她救我于猛兽脚下。

    八年后,她救我于万丈悬崖之边。

    从此,我历尽艰险,只为寻她。

    在幽明谷的桃花林,她醉酒落入我怀中。

    在桃林里,桃花为媒,我与她私定终身。

    后来,我在仙居山郁郁而终。

    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我骗了她。

    我与她相约,二十年后,聚于仙居山,从此相执一生,不离不弃。

    然而,我毁约了。

    我转世,成了天族的太子。

    万念俱灰。一种万箭穿心的痛,我喘不过气。

    我躺在地上。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希望自己灰飞烟灭。

    这一切,都太迟了。

    我听到了繁花落尽的声音,就像我的心被一片一片地撕裂开来。那种疼痛,苦不欲生。

    二十二

    真相大白  重寻佳人

    司命神君说过,无论是人还是神,都有三世之命。三世本可相通,只是被封印了记忆。

    多年来,他一直对解开封印的办法避而不说,原来解开封印之术,是自己前世最挂念的那个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多么惨绝人寰的解封之术。

    我不想想起前世的任何人,任何事。我只想她好好地活着,好好地陪在她身边。

    只是这一切,终成了一场遥远的梦。

    恋恋,才是凰族的公主。

    白须上神说,直到她化成凤凰消散在天空的那一刻,他才确定这一切。

    两百多年前,凰族的芸菁公主偷偷下凡,路过幽明谷,遇到了千年蛇妖。那蛇妖强占了她的肉身化成了人形。而她的仙魂未散,流落飘零在幽明谷,无处可依。直到后来百花仙子被贬幽明谷,植了桃花,她便附在了桃树之上汲取桃花之仙气而养仙魂,然后化成了那朵最妖艳的桃花。后来百花仙子无意中发现了她,便用了几百年的法力,将她幻化成了人形。

    后来,天水大战。司命神君当年奉旨去救百花仙子之时,百花仙子确实说过,恋恋公主并非自己的亲生之女,而是恰逢一朵仙气凌人的桃花,便施法将她化成了人形,并封印住了她的记忆。并且,她天生就有一身的法术。

    蛇妖化成人形之后去了凡界,恰巧碰到了正化身在凡界行善的天君和天后,被天后收留,从此混入了天族,开始了她的毁天大计。

    婚宴所用之御酒,竟全部被掺了千年蛇毒,若不是司命神君换酒一计,天族恐已毁在蛇妖手中。

    后来,天后娘娘失去了神志。因为看到自己宠爱了两百年的养女,竟然是千年蛇妖。她从此忘记了所有。

    我开始羡慕起天后娘娘。我也想忘记所有的事情,忘记那一幕,忘记我最爱的人,在我怀中,永远离我而去。

    这段记忆,那么惨烈,那么痛苦。

    千疮百孔的心,永远无法愈合。或许,那天,我就不该去仙居山,说出那些话,才让她悄悄随我回到了天宫。又或许,那天,我就不该离开仙居山,不该回到天族,那样,她就不会离我而去。或许,这一切,都可以不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便是永世的悔恨。

    梦想能永远在一起,却突然阴阳相隔。

    天宫恢复了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到我觉察不到任何神的存在。整个天族,似乎只剩下了孤独的我。

    我重建了桃花宫,并在院中植满桃花,不过几日,芳华灼灼。

    无数次的回眸,似乎看到她,在桃林的尽头若隐若现,忽然又消失不见。似乎近在迟尺,却又远在天涯。

    有一种痛苦,叫痛彻心扉,撕心裂肺。有一种悔恨,叫万念俱灰。

    “阳儿,我走了,我要回到玉清宫。”司命神君向我道别。我看到他眼中错综复杂难以言喻的情愫。

    一种被掏空的感觉。为什么,我身边的神,都这样一个一个地离开。

    “去吧,好好陪着玉泉上神。”我强笑着说。

    “阳儿,其实我欺瞒了你,我不仅可以卜到凡人的前世来生,亦可知神之三世。其实桃花仙子……”

    “不,师傅,不必说了。”我阻止了他。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神之来世为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可是要折了仙寿的。司命神君为天族祖神之后,更不可违。

    “折些仙寿或犯些诅咒也好,这样我也可以快些去见玉泉上神。”司命神君满目伤感。“曾经,我以天族社稷为重,负了玉泉。自从玉泉走后,我才明白,失去她的那一刻,我已经什么都失去了……什么江山社稷,都已经不重要了。”

    失去她的那一刻,我已经什么都失去了,什么江山社稷,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的内心深处,藏着相似的肺腑之言。

    “其实恋恋,已转世入了凡界。就在丽郡,为孟氏者之女。”司命神君还是告诉了我。“速去寻她吧,莫要再负了桃花,再负了她一世。”

    说完,司命神君消失在了南天门。

    凡界,丽郡,孟氏者之女。

    众里寻他千百度,定不负,前世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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